煙花三月，春日正好。

大旭朝戶部侍郎的庶女蘇語墨頭挽雙髻、身穿黃色襦裙，正在蘇府的后花園里和十幾名丫鬟小廝們一起踢蹴鞠。

“紫蘭，快傳球給我?！?

“好嘞，小姐快接球?！?

“看我無敵旋風腿！”蘇語墨提起裙擺、一腳將蹴鞠踢進了用漁網制成的簡易球門里，兩名守門的小廝撲了個狗吃屎。

“耶！小姐真棒！”丫鬟紫蘭小跑到蘇語墨身旁給她擦去了額頭的汗珠。

蘇語墨興致正濃，“再來一把！”

突然，一陣渾厚的嗓音傳來，“來什么來？一點姑娘家的樣子都沒有?！?

蘇語墨看到爹和嫡母趙大娘子一臉黑線地走了過來，身旁還站著一位頭戴金冠、身穿華貴的陌生女人，立馬低下了頭、尷尬地搓起了食指。

“爹、大娘，你們怎么來了……”

蘇語墨的爹戶部侍郎蘇德欽忍不住捂住了臉，“語墨，見到長公主還不快行禮？”

蘇語墨趕緊跪下參拜，“臣女蘇語墨參見長公主殿下?！?

長公主臉上沒有一絲怒氣，反而笑著走上前，親自扶起了蘇語墨，“快起來吧。本宮很少出門，閨中女子大都不曾拋頭露面，不認識本宮也在所難免。”

“多謝長公主?！?

蘇語墨微微抬起了頭。

長公主直勾勾地盯著蘇語墨打量了一圈，滿意地勾起了嘴角。蘇語墨身段玲瓏有致，一雙眼睛眸含秋水、顧盼生輝，是京城中難得的美人兒~

“本宮早就聽聞蘇侍郎的二女兒才學在京城女子中首屈一指，今日一見沒想到蹴鞠也踢得這么好。語墨動靜皆宜，本宮很是喜歡，本宮想認語墨為干女兒，不知語墨和蘇侍郎意下如何??？”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抬愛，蘇侍郎和趙大娘子都驚得瞪大了眼睛。

蘇語墨也愣在了原地，直覺告訴她這件事沒有這么簡單，大旭朝的長公主第一次來到蘇府，就突然認她做干女兒，一定有貓膩。

“多謝長公主厚愛，臣女身份低微，見識淺薄，實在不敢接受長公主的錯愛。”

趙大娘子還不知道其中的原由，立馬用眼神暗示丫鬟將她的親生女兒蘇清玥喊來，“長公主，語墨是家里妾室所生，疏于管教不懂規矩，還請長公主見諒。臣婦的大女兒蘇清玥秀外慧中，今日天氣正好，不如讓清玥陪長公主在園子里賞花，如何？”

“也好。”

眾人都離開后，蘇語墨才松了一口氣，她不相信堂堂長公主只是因為看了她一眼踢蹴鞠，便要收她做干女兒。若真是這樣容易，那長公主早就收了幾百名干女兒了。

果然，三日之后，皇上的圣旨就傳到了蘇府。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聞蘇氏之女蘇語墨溫婉恭謹、蕙質蘭心，深得朕心。今特封為郡主，賜號端敏，以示恩寵。并敕長公主收為義女，以增其榮。又，鎮安王宮瑾山功勛卓著，與郡主堪稱佳偶，特賜婚配，以成良緣。望爾等同心協力，共輔社稷，勿負朕望。欽此?！?

蘇語墨強裝平靜接了旨，內心卻是五味雜陳，她沒想到還是躲不過這一劫。

她不明白，長公主為什么偏偏選了她。

傳旨的公公提醒蘇語墨兩日后需要進宮面圣，便離開了蘇府。

站在一旁的嫡母趙大娘子和姐姐蘇清玥，一開始聽到蘇語墨被封為郡主時還一臉的嫉妒，聽到她被賜婚給摔壞腦袋的宮瑾山后立馬幸災樂禍了起來。

趙大娘子滿臉得意，“哈哈，我就說長公主怎么會選擇你這個不懂規矩的庶女做干女兒，而不選我的寶貝女兒清玥呢？看來長公主是舍不得我的清玥去云南受苦啊！”

蘇語墨的親娘許姨娘瞪了趙大娘子一眼，再也抑制不住淚水，哭著跪下抱住了蘇侍郎的大腿，“老爺，鎮安王府遠在云南邊境，妾身只有這一個女兒，求您跟皇上求求情，不要讓咱們的女兒從京城嫁去云南吧。”

“哎，皇命難違，圣旨已下，抗旨可是死罪?。　?

“妾身聽聞那宮瑾山將軍在戰場上摔下馬，摔壞了腦袋，現在已經是個癡呆傻兒了，您不能讓女兒嫁給一個傻子啊?！?

蘇侍郎甩了甩衣袖，長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趙大娘子扯開了許姨娘，“你一個妾室所生的孩子，能夠被封為郡主，給我們蘇府爭光，已經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了，你就別不知足了?！?

許姨娘站起身，惡狠狠地瞪了趙大娘子一眼，“這福氣給你女兒，要不要？”

“你……你竟敢這么跟本夫人說話？”趙大娘子伸出右手就想要掌摑許姨娘。

蘇語墨一把將她的右臂鉗在了半空中，看向她的眼神凄厲肅殺，嚇得趙大娘子打了個寒噤。

“大娘，希望你能善待本郡主的親娘。否則，要是本郡主兩日后在皇上面前說了些什么，咱們整個蘇家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蘇侍郎被蘇語墨的話驚到了，他沒想到這個一直被他忽視的生性貪玩、年僅17歲的庶女，居然這么快就懂得了借勢和威脅。

蘇清玥看到娘親受了委屈，氣不打一處來，“蘇語墨，你好大的膽子！你眼里還有沒有爹娘了？”

蘇語墨沒有搭理她這位嫡姐。

趙大娘子自覺斗不過蘇語墨，轉而向蘇侍郎求助，“老爺，你快管管她們……”

“夫人，你先回屋吧。”

“哼?！壁w大娘子吃了癟，拉著蘇清玥憤憤地離開了。

蘇侍郎拉著女兒蘇語墨的手，眼里是以前不曾有過的慈祥，“語墨，只怪為父沒有能力保護你。你以后的路只怕不好走啊?！?

“爹，您千萬別這么說。您久居朝堂，一定知道為什么皇上會突然賜婚吧？”

“哎，三個月前，吐蕃入侵，鎮安王宮瑾山率兵擊退了敵軍，卻不幸落馬摔傷，手腳并沒有摔斷，卻偏偏摔到了腦袋，聽說醒來后便只有八歲孩童的心智。皇上為了表示安撫，打算挑選一位身份高貴的郡主或公主賜婚給鎮安王。沒想到……哎”

蘇語墨緊咬下唇，“皇親國戚們舍不得自己的親生女兒出嫁，便將女兒我收為義女，代為遠嫁。”

“都怪爹沒有考慮周到，爹一心只顧著自己的公務，沒有考慮到這一層。如果前幾日爹不讓長公主來蘇府做客，就不會……”

“爹，既然命運這么安排，是躲也躲不掉的。女兒只求爹在女兒離開后，能夠護娘親周全。”

許姨娘哭得更大聲了，“都是娘不好，娘不該為了自己在蘇府的面子就逼著你在京城中爭才名。要不是娘親讓你出頭，長公主也許就不會注意到你。嗚嗚嗚……”

兩日后，蘇語墨穿戴上了宮里丫鬟送來的宮裝和頭面，看起來雍容華貴，仿佛換了個人一般。

蘇語墨跟著公公一路來到了乾陽宮，皇上、皇后、長公主已經等在了這里。

蘇語墨抬眸看了一眼坐在高堂上的三人，又立刻垂下了眼簾，“臣女參見皇上、皇后娘娘、長公主殿下?！?

“平身，賜座?！?

“長公主說的沒錯，端敏郡主果然是閉月羞花。”

“皇后娘娘過獎了?！?

一番客套后，皇上終于說出了他真正的目的：“鎮安王遠在云南擁兵自重，一直是朕心中一大患。朕這次為你和鎮安王賜婚，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希望你能隨時寫信向朕匯報鎮安王府的真實情況?！?

蘇語墨怔在原地，她很想拒絕，這份任務根本就是犧牲，她作為一顆被利用的棋子不僅沒有絲毫好處，反而隨時都會有危險。

抗旨是死罪，去了云南也是九死一生。蘇語墨想了想，她決定先試著拒絕當皇上的細作，也許皇上覺得她太笨了不適合完成使命就收回旨意了呢。

“臣女見識淺薄、愚鈍笨拙，恐怕難以擔此大任。更何況，鎮安王府必定有很多雙眼睛盯著臣女，臣女如果給皇上寫信，只怕逃不過他們的耳目?！?

長公主主動插了話，“語墨，你知道本宮為什么選你為賜婚的人選嗎？”

“臣女愚鈍，不知。”

“因為京城的幾位貴女中，只有你拒絕了成為本宮的義女。你在一開始就猜到了端倪，女宮知道你聰慧機敏，相信一定會不辱使命。至于信件，皇兄安排的侍衛和太醫會與你接應配合送出信函。”

“長公主，您誤會了。臣女并非聰慧，臣女只是因為膽小、又不懂得宮中禮儀，害怕成為長公主義女后犯錯被處罰，才會推辭的。臣女只是一個愚鈍又膽小如鼠的小女子，求皇上長公主另請高明啊。”

“放肆！”長公主看出了蘇語墨的故意推搪，氣憤地拍了下餐案，眼神里充滿了殺意，“你是在說本宮眼拙，識人不清嗎？”

“臣女不敢?！?

蘇語墨嚇得屏住了呼吸，她不敢再拒絕了，她的生死只在上位者一念之間，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現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多為自己爭取一些條件。

“臣女多謝皇上和長公主抬愛，定當竭盡全力。只是云南路途遙遠，此行又十分兇險，臣女害怕以后再也不能與親生娘親相見，希望皇上能夠代為照拂臣女的娘親?！?

“朕答應你，你出嫁后朕會封你的親生母親為三品孺人?！?

“臣女多謝皇上。還有……”蘇語墨還想繼續提條件。

“咳咳。”長公主忍不住咳嗽暗示，“語墨，圣上面前，不得無禮。”

“無妨，還有什么要求盡管說吧?！?

“臣女出身低微，只是一個剛受封空有頭銜的郡主，臣女擔心抵達云南后陛下派去的侍衛不會聽從臣女的吩咐，在行動上難免有分歧。臣女希望皇上能夠給一份手諭，或者令牌，讓其他侍衛聽從臣女的安排?！?

“這……”皇上陷入了猶豫，他原本打算安排兩名信得過的侍衛和丫鬟監督蘇語墨，并不打算讓蘇語墨有安排行動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