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

人全部散盡、空空如也的影廳，藤宮琉璃清冽的聲音伴著片尾字幕的緩緩滾動，響徹在這看不清表情的一片昏暗中。

“怎么了~？琉璃醬？”

聽見同伴的呼喚，名為春日緣的少女笑著轉(zhuǎn)過頭。

“緣你……為什么會想著和我這樣的人……做朋友呢？”琉璃欲言又止的問。

“因?yàn)槲矣X得琉璃醬很孤單啊。”春日緣用截然不同的豪爽回答著。

“這樣啊……”

藤宮琉璃若有所思的低下了頭。

“那琉璃醬呢？琉璃醬又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

春日緣則笑著反問。

“其實(shí)……我并不知道朋友是什么……”藤宮琉璃斟酌著詞匯，如實(shí)作答著，“只是覺得那時的緣很耀眼，稀里糊涂的就答應(yīng)了……”

話說完，藤宮琉璃害怕的合上雙眼。她原以為這樣的回答并不會令對方滿意，甚至是生氣，然而春日緣的笑容卻沒有因此產(chǎn)生一絲一毫的懈怠：

“其實(shí)我也一樣呢……”

“誒？緣也一樣嗎？”

“是啊，我也不知道朋友是什么，但我比琉璃醬要好一些，我試著去了解了，并最終獲得了答案。”

少女看向琉璃，話語直白純粹：

“其實(shí)很簡單，能一起開心的就是朋友呢！”

“所以……”

“琉璃醬，一起開心吧！”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啊！

藤宮琉璃感覺自己心口的寒霜一點(diǎn)點(diǎn)的消散了。

她微微點(diǎn)頭，隨即聲音卻是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

“那個，我還有兩張水族館的票，要一起去看嗎？”

“好呀好呀。”

……

白熾燈管散發(fā)著朦朧的光暈，蔚藍(lán)色的海水在周邊投射出粼粼波紋。

宛如時空倒錯般的巨大玻璃墻前，少女并排而行，瞳孔倒映著水中波瀾壯闊的景象。

“琉璃醬！你看！是水母！”

當(dāng)透明的水母仿若提著飄逸的裙擺游過二人眼前，名為緣的少女立即牽起藤宮琉璃的手，踏著驚喜的步伐，雀躍的追逐了上去。

后者踉蹌跟上，怔怔的看著對方，只覺得幽藍(lán)的光芒下，少女的背影猶如蝠鲼般輕盈，給人帶來夢境般的恍惚；興奮的側(cè)臉在光影中閃爍，比任何奇觀都要來的璀璨。

“啊，跑掉了~”

她最終失落的停了下來，遺憾的輕嘆消融在水族館的寂靜中。

藤宮琉璃一直沒有說話，或許是察覺到了她的重重心事，少女輕輕甩動她的茶色發(fā)絲，仿若裝著萬千星辰的澄澈雙眼望了過來：

“琉璃醬有什么想看的嗎？”

“啊……”

少女的詢問使得藤宮琉璃從失神中回到現(xiàn)實(shí)，她感受著掌心暖和的體溫，看了一眼玻璃墻內(nèi)不斷穿梭的魚群，認(rèn)真地回答道：

“藍(lán)鯨。”

……

……

下沉，永無止境的下沉。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可能是一個世紀(jì)，也可能只是幾小時，不過都毫無所謂，畢竟這一概念在這里沒有意義——無聲寂靜的深海，不分晝夜，自然也無需時間。

盡管還殘留著對于生的渴望，但由于實(shí)在過于無力，藤宮琉璃已經(jīng)幾乎要放棄掙扎。

她仰起頭，失去聚焦的雙眼望著頭頂逐漸縮成指甲蓋大小并很快就要徹底消逝的光斑，伴隨著大腦里的回憶，最后一次伸出了手。

下一瞬，仿若為了回應(yīng)她的期待，遮天蔽日的巨大黑影從右側(cè)忽然出現(xiàn)，緩緩游過了這一望無際的穹頂。

果然是她！藤宮琉璃從無神的呆滯中反應(yīng)過來，顯得有些驚喜。

龐然大物名為藍(lán)鯨，天真的她和春日緣一起去水族館想要一窺全貌卻最終沒有見到的生物。

水族館的導(dǎo)游姐姐告訴她們藍(lán)鯨作為世界上現(xiàn)存的最大生物足有幾層樓那么高，有一個籃球場那么大，世界上是不可能有牢籠能束縛住它的。

真自由啊。當(dāng)時的藤宮想著。要是她也能像藍(lán)鯨那樣自由就好了。

后來的她摒棄了這一想法，因?yàn)橐恢幻麨锳lice的鯨魚讓她意識到?jīng)]有伙伴，所謂的海洋也不過是更大的牢籠而已；而春日緣的存在讓明白，只要身邊有著愛你和你愛的人，即便再小的一隅也足以安身。

“嗚嚕嚕～啊嗚——————”

屬于藍(lán)鯨那空靈悠長的聲音穿透海水，陣陣傳來。

【是嗎？你也這樣覺得嗎？】

像是聽懂了對方話語的藤宮琉璃開心地將手按在胸脯上。

可隨即，想到什么的她又悲傷起來。

【可是啊，現(xiàn)在那個我愛的人卻將我忘卻了，我們很可能說不定再也回不到從前，鯨姐姐，你覺得我該怎么辦呢？】

“嗚嚕嚕～啊嗚—————”

【誒，睡一覺？啊，是啊！這的確是個好辦法，只要睡過去就什么也不用擔(dān)心，什么無需思考了……】

【屆時，煩惱、恐懼，一切都能離我而去……真是……太好了】

當(dāng)“沉睡”這個念頭伴著藍(lán)鯨悠長的呼喚浮出腦海時，此時此刻，藤宮琉璃感受到的竟然是一股平靜。

她思索片刻，決定順從這股令人心安的平靜，于是松開了一直緊攥著的拳頭，徹底放棄了掙扎，任憑身上的觸手將自己拉下深淵。

“歡迎來到無晝無夜的世界。”

海底的聲音對她說。

下一瞬，下沉的速度猛地加快。

很快，黑暗就完全籠罩一切。

這或許就是死亡的感覺了吧？藤宮琉璃情不自禁地想。這種什么都沒有，一切都不存在的感覺。

她苦澀的笑著，但最終還是淡然的閉上雙眼。

【永別了，緣】

【永別了，世界】

【永別了，一切的一切】

“你到底在發(fā)什么顛啊？”

藤宮琉璃默默在心中給能想到的所有事物做著告別，可就在下一秒，一個不屬于她，不屬于深海任何人、任何生物的辛辣聲線卻驟然響起，像是一束銀光刺破這厚重的混沌。

藤宮琉璃睜開雙眼。

這不可能！

這不應(yīng)該！

這里不會出現(xiàn)別人！

尤其不會出現(xiàn)那個家伙！

渙散的瞳孔驟然收縮，藤宮琉璃詫異地看著仿佛自帶著光源，手持手機(jī)、身著校服，突然墜入海中的少年。

“喲，你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