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中的咸陽宮像一頭蟄伏的巨獸，檐角垂落的銅鈴突然發出銳響。扶蘇跪在丹墀前，看著三十七道染血的儒生木牌在階下一字排開，最末那塊尚未干透的朱砂正順著“淳于“二字往下淌。

“你可知這些腐儒在《詩》《書》里藏了什么？“嬴政的聲音從九旒冕后傳來，玄色十二章紋服上的金線蟠龍在晨曦中忽明忽暗，“他們用'時日曷喪'詛咒大秦，用'碩鼠'譏諷律法！“

扶蘇的指甲陷入掌心，昨日在云陽刑場，他親眼看見白發蒼蒼的淳于越被塞進黍秸堆。當火把墜落時，老博士還在背誦《周禮》的“刑不上大夫“，直到焦糊味蓋過了竹簡焚燒的氣息。

“兒臣聽聞商君徙木立信，“扶蘇抬起頭的瞬間，冕旒后的瞳孔猛地收縮，“但如今關東百姓傳唱'生男慎勿舉，生女哺用脯'，恐怕嚴刑峻法已...“

玉圭墜地的脆響截斷了他的話。嬴政的指尖按在鹿盧劍柄，劍鞘上的錯金螭龍正咬住一顆東珠——那是扶蘇六歲獵得第一只白鹿時，父皇親手嵌上去的。

“你以為仁義能守住長城？“嬴政突然暴起，腰間組佩撞出金石之聲。他抓起案頭竹簡砸向殿柱，編繩斷裂的剎那，四百二十枚簡牘如雪片紛飛。一片殘簡掠過扶蘇眉骨，上面“赭衣塞路“的刻痕滲出血珠。

蒙恬在殿外握緊青銅戟，透過垂帷看見少年公子脊背挺得筆直。十年前他教扶蘇騎射時，這孩子就算從驚馬上摔下來，也不曾露出這般破碎的眼神。

“去上郡看看真正的血！“嬴政解下隨身玉璜擲在地上，和田青玉在蟠螭紋地磚上迸裂成三瓣。當扶蘇叩首退出大殿時，沒人注意到皇帝袖中滑落的半枚虎符，暗金色銘文在陰影里泛著幽光。

暮色染紅馳道時，扶蘇的馬車在官道旁停駐。他摩挲著臨行前父皇賜下的青銅劍，忽然發現劍格處的螭龍紋竟與鹿盧劍上的造型殊途同歸——龍首低垂，龍尾卻暗藏鋒棱。蒙恬的聲音從車外傳來：“公子可記得螭龍無角？“

疾風掀起車簾，扶蘇望著天際盤旋的鷂鷹。那些被燒毀的《尚書》殘頁突然浮現在眼前，其中一頁焦痕恰似蜷曲的龍形，旁邊“潛龍勿用“的斷句還染著淳于越的血指印。

當夜在驪山驛館，扶蘇被噩夢驚醒。月光透過窗欞照在案幾上，斷裂的玉璜不知何時被人用金繕修補，裂紋處描畫的竟是北斗七星圖樣。更漏聲里，他忽然想起父皇砸碎玉璜時，拇指曾重重擦過“璇璣玉衡“四字。

三百里外的咸陽宮中，嬴政正用朱筆圈定《韓非子·說難》中的一段：“夫龍之為蟲也，可擾狎而騎也。然其喉下有逆鱗徑尺...“筆尖懸在“嬰之則殺人“處久久未落，一滴丹砂墜在竹簡上，宛如新月形的血痕。

扶蘇站在窗前，手中握著那柄青銅劍，目光凝視著夜空中的北斗七星。他的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安，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撕扯著他的內心。月光灑在他的臉上，映出他緊皺的眉頭和迷茫的眼神。

蒙恬走進房間，輕輕關上門，走到扶蘇身后：“公子，夜深了，為何還不休息？”

扶蘇沒有回頭，依然望著星空：“蒙將軍，你可曾覺得父皇的行為有些異常？”

蒙恬沉默片刻，隨后嘆了口氣：“陛下的心思，豈是我們能夠輕易揣測的？不過，此次派您前往上郡，確實令人費解。

扶蘇緩緩轉過身來，手中的青銅劍在燭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將軍，你說父皇此舉，究竟是何用意？“

蒙恬搖了搖頭，手指輕輕敲擊著腰間的青銅戟：“公子，陛下一向深謀遠慮。派您北上，或許是為了歷練。“

扶蘇的目光落在劍格處的螭龍紋上，那條盤踞的龍似乎在無聲地訴說著什么：“可為何偏偏是上郡？那里荒涼貧瘠，匈奴時常來犯，實在不是個好去處。“

蒙恬若有所思地說道：“正因為艱難，才更能磨礪心志。公子可還記得當年在隴西練兵時的情形？那時陛下的教誨，至今猶在耳畔。“

扶蘇的指尖輕輕劃過劍刃，感受到一絲寒意：“將軍，你說父皇是否......在試探我？“他的聲音很輕，仿佛害怕驚動了什么。

蒙恬的神情突然變得嚴肅：“公子慎言！陛下待您，一向寄予厚望。“他頓了頓，壓低聲音，“不過，近日朝中確有異動，李斯等人的舉動頗為可疑。“

扶蘇的目光轉向窗外，夜色深沉，星辰閃爍：“所以父皇是在保護我？將我支往邊疆，遠離是非之地？“

蒙恬上前一步，聲音凝重：“公子聰慧。如今的咸陽宮，怕是不太平啊。“他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青銅戟，“上郡雖偏遠，卻有精兵良將，正是韜光養晦的好地方。“

扶蘇沉默良久，終于收回目光：“將軍說得有理。

扶蘇：（轉身面對蒙恬，神情肅穆）“將軍，昨夜一戰，雖是勝利，卻也讓我深感責任重大。匈奴屢次犯境，邊境百姓苦不堪言，我們不能再坐以待斃。”

蒙恬：（點頭，目光堅定）“公子所言極是。匈奴狼子野心，若不徹底鏟除，后患無窮。然而，我們兵力有限，貿然出擊恐有不妥。”

扶蘇：（踱步片刻，目光投向遠方的群山）“我已想到一個計策。我們可以聯合周邊郡縣的駐軍，形成合力，共同抵御匈奴的侵擾。同時，派出使者與匈奴內部不滿冒頓單于的部落聯絡，分化他們的力量。”

蒙恬：（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公子此計甚妙。不過，此事需秘密進行，以免打草驚蛇。”

扶蘇：（微微一笑）“自然。我會親自寫信給各郡太守，說明利害關系。此外，我們還可在邊境設立烽火臺，一旦發現敵情，立即傳遞消息，以便迅速集結兵力。”

蒙恬：（抱拳行禮）“屬下這就去安排人馬，加強邊境巡邏，確保萬無一失。”

扶蘇：（拍了拍蒙恬的肩膀）“有勞將軍了。對了，那個被俘的匈奴奸細，審問得如何了？”

蒙恬：（皺眉）“此人狡猾得很，不肯吐露實情。不過，從他身上搜出了一封密信，似乎是寫給匈奴某個貴族的。”

扶蘇：（目光一凝）“哦？信中可有提到什么重要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