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曾經都有過哪怕是片刻的向往自由,可我總是在平凡的深淵里將自己打磨,最終將我打磨成了一只羊,站在命運的路口,羊將何去何從……作者寄語。
或許我們都想過逃離現在安逸的生活,我不懷疑曾經的某一個瞬間我們都有過這樣的勇氣。但人是個復雜的動物,有著無窮繁復的思想。在如水一般平淡的日子里,逐漸消磨了我們一切關于自由的想法,逐漸變成了一群安穩的羊。
在這遼闊無限的牧場上,牧人永遠伴隨著無盡的牛羊。一望無際的草原,深藍色的天空上游蕩著幾朵白云。方圓數十里內只有烏日圖一家,當然還有他那可愛的羊群,在夏日遠遠的望去羊群就像是一片散落在草地上的云,向著天邊緩緩的移動著。
春天里烏日圖的羊群新生了一批羔羊,在生命誕生的同一時間,一批年老的羊兒被捆住了手腳宰殺。同一時刻里新生的生命與將要死去的生命同樣發出悲鳴,它們共同的叫聲交織在這牧場的方寸之間,年老的羊兒還在拼命的掙扎,烏日圖大聲的呼喊著羊兒永遠也理解不了的話,很快烏日圖叫來了牧人同伴,他們用力的按壓著將要被宰殺的老羊。
老羊很快沒了聲息,死亡的時候頭側向了新生的羔羊,我看見它的眼中分明帶著生命最后的色彩,我不敢再看,轉過頭去看稚嫩的小羊。烏日圖說今年的草場不大好,過了年只見風沙嗚嗚的刮,瞅不見天上掉下雨水嗎?像是對我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他心里知道這樣干旱的草場活不了這么多的羊……說著說著他也沒了聲音,黑著臉繼續干活。于是牧場只剩下風沙吹過枯黃的草地帶來的嗚嗚聲。我沒說話,蹲下來看著小羊,發現有只小羊呆愣呆愣的向我看過來。但我實在是提不起精神理它。
羊兒花了半生的時間終于下定了決心,在一個風沙大的、好像隨時要把我們寄身的帳篷、刮走的天氣里。它逃出了羊圈,沒回頭也沒有向它的同伴們告別。同伴們隔著柵欄看著它孤單的身影走向草原,所有的羊都不理解它,而它根本也不需要同伴的理解。他知道那些習慣了被放牧的同類再也走不出那一圈柵欄。早在風沙來臨的時候,烏日圖帶著我把柵欄又檢查加固了一遍,然后才躲進屋里聽著草原上的狂風呼嘯。太陽將要落山,狂風隨時都可能停歇。跳出柵欄的時候它刮傷了,柵欄的尖刺上留下了它的毛發和鮮血,可它沒時間想這些,它得抓緊時間逃離……
曾經的小羊羔已經長大了,它可能有自己的方法辨方向,也或許只是胡亂的走著,它只知道自己要盡快的逃離這片牧場。沒人知道它為什么要逃走。
烏日圖騎著馬找了好久才回來,沮喪的表情比他的話語更先告訴了我事情的結果,烏日圖說:他跑遍了整片草場,什么也沒發現嗎?然后把鞭子丟到一旁,拿起隨身依舊膨脹的水囊喝水。烏日圖一定是急壞了,以至于尋找了這么久都沒想著打開他的水囊喝過一口,以至于回了家才發現渴的不行,咕嘟咕嘟的大口喝水。天黑了。烏日圖說明天再去碰碰運氣,沒一會就睡了。
我提著手電又出去仔細的看了看羊圈里的羊,年初的那一批羊羔都長大了,但從毛色上還是能跟年歲更大的羊區分開來,逃走的正是它們其中的一只。我回想了一下那只羊的樣子,腦海里回憶著它跟其他的羊有什么不同,一邊檢查了羊圈是否牢固。
夜晚烏日圖在另一邊呼呼的睡著,而我還在想那只羊,它為什么要逃走。我瞇著眼睛躺著,腦海里還一直盤旋著那只逃走了的羊。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雙羊的眼睛出現在我的腦海里,把我拉回到了哪個下午,那時舅舅剛剛殺完羊,不知在抱怨著什么。而我疲倦的蹲在地上看著新生的羔羊,其中一只小小的羊在看著我,就是它。我突然把一切都想明白了。在其它的羊面對同類注定死亡的命運都選擇了做一只鴕鳥,深深的把頭埋起來。而剛剛出生的它勇敢的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在那一刻它就想要逃離了??赡苁且驗樯眢w弱小還需要長大,可能是因為尚不能獨立而忍耐,或可能是隨著安逸的生活悄悄的改變著它,讓它也曾迷茫??勺罱K它還是堅定的逃走了。
第二天烏日圖舅舅早早的騎馬出去尋找,回來依然一無所獲,舅舅說:那羊熬不過這個冬天。我看了看羊圈里面的羊,又有哪個熬的過這個冬天呢?(草原羊的集中屠宰期是8到10月份,在冬季冰雪把所有的道路封住之前得運輸出去)
冬天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著宰殺的羊肉,聽舅舅偶然提起遠方的牧人發現了一只凍死的羊。舅舅說可能是我們這逃走的那只。它跨越我們的牧場,幾條夏季洶涌的河流,流浪到了極遠的地方,然后死亡在這個荒蕪的冬季。我不知道它逃走后的世界是否精彩,穿過的幾條河流是否湍急,和它在最后面臨死亡的時刻是否有過后悔。但我依然像一只不敢離開羊群的羊,低下頭只顧吃著眼前草地上的青草,跟著羊群的腳步,哪怕前路注定要被牧人宰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