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鷺湖的晨霧還未散盡，我的無人機已經掠過蘆葦蕩。監視器里突然闖入一抹白色，鏡頭本能地追蹤——是個倚在觀景臺欄桿上的男生。晨風掀起他敞開的實驗服下擺，露出里面印著「Hello World」的黑色T恤。

“第三視角跟隨模式啟動。“我咬住下唇調節操縱桿，讓無人機繞到他的正面。碎金般的陽光正巧穿過云層，在他敲擊鍵盤的指尖跳起華爾茲。取景框自動鎖定那張被晨曦柔化的側臉，連睫毛在眼下投落的陰影都清晰可辨。

上傳按鈕按下三小時后，這條題為《驚！白鷺湖驚現代碼仙人》的vlog沖上平臺熱門。評論區以每分鐘兩百條的速度刷新：

“五分鐘內我要這個男人的全部信息！“

“up主這次運鏡封神了！“

“只有我注意到他代碼界面是暗網入口？“

我蜷縮在宿舍吊椅里，第17次重播那段畫面。男生左耳若隱若現的銀色耳釘突然在某個角度反光，放大后的畫面里，耳釘表面似乎刻著某種徽章。

手機在此時瘋狂震動，林小滿的語音條爭先恐后蹦出來：“晚晚！你拍到的那個是計算機系的江澈學長！他開發的AI心理咨詢平臺正在被調查，據說......“

走廊傳來紛亂的腳步聲，混合著宿管阿姨的驚呼。我扒著門縫望去，兩個穿深藍制服的男人正抬著服務器機箱經過，機箱側面的星空涂鴉正在往下滴落鮮紅液體。

那是創業基地的公共設備。

江澈的耳釘在監控畫面里持續放大，直到占據整個電腦屏幕。那枚六芒星中央嵌著的，分明是星海科大網絡安全組的盾徽標志。

“晚晚！校融媒體中心找你做聯合直播！“林小滿撞開寢室門時，我正試圖用圖像修復軟件解析耳釘紋路。她懷里抱著的電子顯微鏡撞歪了鍵盤，畫面瞬間跳轉到三小時前上傳的vlog后臺。

實時流量瀑布圖突然劇烈抖動，某個來自東歐的IP地址正在批量下載原始素材。我盯著異常的數據包吞吐量，后背滲出冷汗——這些4K視頻文件里，藏著連我都不曾注意到的信息。

“現在沒空接商單。“我快速調出用戶協議，“幫我查查這個叫'LakeGhost_0923'的賬號，他給視頻打了十七個地理標記。“說話間，智能手環突然發出尖銳蜂鳴，健康監測模塊顯示我的心跳飆到128。

林小滿的平板電腦同步亮起紅光，那是她設置的校園水質預警系統。我們同時看向窗外，白鷺湖西岸升騰起詭異的淡紫色煙霧，像極了化學實驗課上失控的釩酸鹽反應。

創業基地方向傳來刺耳的警報聲。

我抓起運動相機沖出寢室，卻在樓梯轉角撞進一團帶著松木香的白影。對方懷里的全息投影儀摔在地上，藍光閃爍間，我看到自己昨天拍攝的代碼片段正被轉譯成三維模型。

“蘇同學。“江澈單手撐住墻面穩住身形，實驗服衣領下露出半截黑色項圈——那是AI實驗室的神經接口設備，“你的無人機，“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昨天是不是開啟了元數據記錄功能？“

他身后的AR公告欄突然彈出緊急通知，我的賬號頭像赫然出現在“網絡安全警示教育案例“的標題下方。公告視頻開始自動播放，正是我拍攝江澈寫代碼的畫面，只不過此刻那些滾動的字符被紅圈標注，放大后的二進制流里藏著六組詭異的斐波那契數列。

“今晚八點，智慧書房03號桌。“江澈將一枚加密U盤塞進我掌心，金屬表面還殘留著服務器的余溫，“如果你不想成為數據犯罪的幫兇。“

他轉身時，我注意到他后頸處有串激光刻印的編號：NT0220。這個編號格式，和上周在創業基地失竊的神經網絡訓練機一模一樣。

暮色中的白鷺湖突然驚起成群白鷺，無人機殘骸漂浮的位置，此刻正有潛水員打撈起纏滿水草的服務器機組。我打開運動相機的夜視模式，看到那些浸水的硬盤表面，全都被烙上了細小的六芒星印記。

林小滿的語音消息突然震動耳膜：“晚晚！你上周拍的食堂阿姨打菜視頻，背景里有學生在交易加密U盤！現在校論壇都在傳你是商業間諜！“

我靠住冰冷的理石墻，看著江澈消失在走廊盡頭的白色身影。他走過之處，所有的智能感應燈都開始不規律頻閃，在墻壁投射出類似莫爾斯電碼的光斑。

握緊還在發燙的加密U盤，我忽然意識到，那個爆款視頻就像投入數字深淵的石子，此刻正在現實世界激起比預期兇猛百倍的浪潮。

智慧書房的穹頂投影切換成極光模式時，我終于破譯了U盤的訪問密鑰。全息界面彈出的瞬間，二十七個監控畫面同時鋪展開——全是不同角度的我。在圖書館檢索臺皺眉的我，在快遞站拆包裹的我，甚至包括昨天清晨操控無人機時，被另一臺隱藏攝像機記錄下的背影。

“這不是監視，是保護。“江澈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他伸手劃過某個畫面，我上周丟失的錄音筆正在其中閃爍，“有人在你拍攝白鷺湖冰嬉節那天，往你的穩定器里植入了嗅探程序。“

他白大褂的袖口卷起，露出小臂內側的皮膚。那里有串數字紋身正在滲血，與我云盤里突然出現的代碼文件編號完全一致。

窗外傳來夜鷺的驚啼，生態監測屏顯示湖心溶解氧含量正在暴跌。江澈的智能手表突然投射出三維地圖，六個紅點沿湖岸組成六芒星圖案，每個標記點都對應著我視頻里異常數據的爆發時間。

“現在開始，“他把我顫抖的手按在神經接口感應區，“你的鏡頭就是防火墻。“

全息投影突然切換成星海科大地下管網圖，密密麻麻的光點中，有個閃爍的紅點正從我們腳下穿過——那是沈翊的定位信號，此刻顯示他攜帶的服務器密鑰，距離我的生物特征數據僅剩37米。

智慧書房的空氣循環系統發出輕微嗡鳴，03號桌上方的星空投影突然扭曲成警告的紅。江澈的瞳孔倒映著全息屏幕上滾動的數據流，那些被標紅的代碼段落，竟與三小時前我視頻后臺的異常下載記錄完全吻合。

“你的GoPro序列號。“他忽然抓住我手腕，指尖壓住脈搏位置，“是不是ST2023β？“

我腕間的智能手環應聲亮起，醫療模塊顯示腎上腺素水平突破臨界值。他松開手時，我的皮膚上殘留著類似電路板的網格狀紅痕——那是他手套內側的微型電極留下的印記。

“上周四校慶日，“江澈調出一段監控，畫面里我的無人機懸停在創業基地通風口，“有0.3秒拍到了量子計算機冷卻系統。“他放大某個幀，液態氮輸送管表面結霜的紋路，正在組成與白鷺湖底相同的六芒星圖案。

書架后的打印機突然自動啟動，吐出張熱敏紙。沈翊的證件照下方，印著段正在自我銷毀的倒計時編碼。我認出那是區塊鏈交易哈希值的前綴，而背景水印竟是食堂監控里出現過的比特幣冷錢包。

“現在有兩股數據洪流正在碰撞。“江澈的項圈接口發出幽藍熒光，他的喉結在光影中滑動得像某種故障信號，“一股想用你的鏡頭做數據棱鏡，另一股......“他忽然劇烈咳嗽，指縫滲出帶著金屬光澤的藍血。

生態警報在此刻響徹校園，白鷺湖方向傳來沉悶的爆炸聲。我扶住江澈時，觸碰到他后頸發燙的編號刻印，NT0220的“0“字正在融化成液態金屬。

“聽著，“他反手扣住我的肩膀，呼吸間帶著芯片過載的焦糊味，“去實驗樓B座天臺，用你的長焦鏡頭拍......“

整棟樓的智能玻璃突然切換成遮光模式，我們的影子在驟暗的空間里被切割成數據碎片。江澈的白大褂口袋里滑出張拍立得照片，那是我三個月前拍的櫻花大道——但本該空蕩的長椅位置，此刻卻坐著個與他一模一樣的身影。

照片背面浮現出血色字跡：**內存不足，是否清除早期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