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過實驗樓頂的天文臺時，江見川在數學組辦公室聞到熟悉的油墨味。鐵皮柜里摞著泛黃的《中等數學》，窗臺上薄荷草在晚風里搖晃，李雪梅批改作業的紅墨水染透了三張稿紙。

“競賽班報名表。“沈青梧將A4紙推到他面前，指尖壓著頁腳泛潮的折痕，“截止到明天晨讀。“

江見川凝視她校服第二顆紐扣，那里別著枚銀質銀杏葉胸針。前世他從未注意過這個細節，此刻卻看見葉片背面刻著極小的時間方程式：t'=γ(t－vx/c2)。相對論符號在暮色中泛著冷光，像通往另一個時空的密鑰。

“謝謝學委。“他故意讓指尖擦過紙面，沈青梧迅速抽回手，競賽題集里滑落半張草稿紙。江見川彎腰去撿，看見滿紙洛倫茲變換式中央畫著莫比烏斯環，鉛筆痕跡新鮮得能蹭臟指腹。

走廊傳來籃球撞擊地面的悶響，王睿拍著斯伯丁闖進來：“老江！網吧新進了《夢幻西游》資料片......“聲音戛然而止，胖子盯著沈青梧瓷白的側臉，喉結上下滾動。

“借過。“少女抱起題集離開，薄荷香散在空調冷氣里。王睿湊近江見川耳畔：“聽說她在孤兒院長大，每次考試都帶著骨灰盒那么厚的筆記本來學校。“

江見川用報名表卷成筒敲他額頭。玻璃窗外，沈青梧正穿過紫藤花架，暮色在她肩頭流淌成克萊因藍。他突然想起2023年某篇報道，歸國女科學家沈青梧在暗物質研討會上說：“宇宙中存在無數閉合類時曲線，我們不過是沿著既定軌道滑行的星塵。“

夜色吞沒最后一線天光時，江見川蹲在宿舍天臺啃蘋果。諾基亞屏幕亮著幽藍的光，通訊錄里存著“父親-工地“和“母親-紡織廠“。他打開QQ空間，第一條動態是王睿轉載的《勁舞團》最新皮膚。

防水膠鞋摩擦水泥地的聲響從身后傳來，守夜大爺的手電筒光柱掃過生銹護欄。“哪個班的？“沙啞的呵斥驚飛棲息的烏鶇，江見川翻身躍下蓄水池，卻在陰影里踩到軟綿綿的物體。

月光照亮懷仁樓西側的垃圾房，紅色塑料袋滲出暗色水漬。江見川掀開印著“文曲星“字樣的紙箱，二十臺MP4播放器在月光下泛著金屬冷光。記憶突然閃回——當年這里本該堆著被教導主任沒收的《鬼吹燈》。

“蝴蝶效應。“他摩挲著MP4側面的劃痕，突然笑出聲。這些本該出現在市電子城的貨物，因為自己重生引發的細微擾動，竟提前十年墜入校園角落。諾基亞日歷顯示4月28日，他想起五天后會有浙商來校舉辦“科技創新講座“。

晨霧未散時，江見川蹲在開水房給MP3充電。王睿咬著韭菜包子湊過來：“你從哪搞的魅族M6？這得賣五百塊吧？““三百。“江見川將設備塞進書包，“但需要十個客戶預購。“胖子瞪大眼睛：“你要當二道販子？““這叫C2C電子商務。“江見川擦掉屏幕上的水霧，“順便，今天數學課幫我盯著點。“

黑板上的三角函數扭曲成股市K線圖時，江見川在課桌下拆解MP4電路板。烙鐵藏在鉛筆盒夾層，松香味混著沈青梧傳來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油墨香。少女的筆尖突然停頓，在草稿紙上畫出完美拋物線：“這道題用拉格朗日乘數法更簡潔。“

江見川手一抖，焊錫滴落在霍金封面上。前世直到博士畢業典禮，他才在圖書館《數理經濟學》里見過這個方法。沈青梧仍在專心推導柯西不等式，睫毛在眼下投出羽毛狀的影，仿佛剛才那句話只是錯覺。

午休鈴撕開悶熱的空氣，江見川在洗手臺沖洗發燙的電路板。鏡中忽然浮現沈青梧的身影，她將牛皮筆記本攤在窗臺，鋼筆尖懸在傅里葉變換公式上方。水流聲里，江見川聽見她輕聲哼唱《七里香》的調子，尾音卻拐進陌生的旋律。

“這是......《不能說的秘密》插曲？“他脫口而出。沈青梧合上筆記本，鋼筆夾在指尖轉出銀弧：“上周音樂課剛教的。“可江見川分明記得，那部電影要等到五月才會登陸內地影院。

雨滴砸在芭蕉葉上的時候，江見川在圖書館閣樓發現時間膠囊。鐵皮盒藏在《費曼物理學講義》后面，鎖孔里插著半截2B鉛筆。泛黃的紙頁上記錄著2001年至2008年的股票代碼，字跡從稚嫩到冷峻逐漸蛻變，最后一頁畫著扭曲的彭羅斯三角。

“這是觀測者效應。“沈青梧的聲音驚落他手中的鋼筆，墨水在橡木地板上綻開黑洞。她彎腰撿起時間膠囊，銀杏葉胸針擦過江見川鎖骨：“當你發現宿命論的漏洞時，漏洞本身就成為宿命的一部分。“

雷聲碾過屋頂，吊燈在驟亮中映出她瞳孔里的星云圖。江見川按住她翻動書頁的手：“第幾次了？““從你撕碎情書那刻算起，“沈青梧抽回手腕，“這是第七次時間循環。“

暗室里的老式投影儀突然自動開啟，泛黃的校慶錄像帶播放著2009年畫面：頒獎臺上，江見川與沈青梧并肩捧著奧數獎杯，背景里林小滿正在往捐款箱投遞信封。而本該在2018年破產的科技公司Logo，此刻正印在禮堂橫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