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宇選的地方倒是讓齊海松了口氣。

并非是什么高端餐館，而是選了一家附近的特色菜，菜單上的價格也比較實惠，讓齊海暗自松了一口氣。

而點菜的環節也由燕宇一個人承包了，不到十分鐘后，三菜一湯迅速在閑聊的兩人中間擺好，發出迷人的香氣。

“誒，兄弟，吃，因為我們就倆人，所以只能點這里比較簡單的特色菜了，等過幾天我們再叫上幾個培訓的同事一起來整頓硬的！”燕宇十分熱情的給齊海碗里夾菜，一邊拾掇著一邊給他介紹每一道菜的特點和吃法，直叫齊海嘖嘖稱奇。

“太客氣了太客氣了，宇哥你這樣搞的我多不好意思，你也吃你自己的呀！”齊海有些招架不住，于是也勸起對方來。

燕宇倒是真不客氣，齊海一勸，他就當真自己拿起碗筷，大快朵頤起來。

齊海邊吃，邊驚訝的發現，燕宇點的這幾個菜真是各有特色，不僅菜色各不相同，四道菜的味型也大不相同，有輕有重有咸有淡，雖然只是兩個人吃的簡餐，份量剛剛控制在夠吃而不浪費的邊緣，不可謂不講究。

已有幾分飽意后，齊海好奇問道：“宇哥，你這菜點的這么棒，經常研究吃的？”

燕宇不好意思的笑道：“哪里哪里，讀書的時候經常陪家里人應酬，經常要幫忙看菜單，有時候叔叔們無聊了就會跟我講講為啥這么點，一來二去就耳濡目染了唄。”

“那你這悟性也高啊，隨手一點就是我這個月吃過最好的一頓！”齊海贊美道，完全沒有恭維的意思，他確實吃得很滿足。

“嗨，我跟我哥比起來差遠了，但凡我有他一半本事，我哪能被送到銀行來上班啊?！毖嘤畈灰詾槿?，眼神里滿是對他哥哥的艷羨。

果然是富貴之家呀，就是不一樣，兄弟的技能點都各點各的。

齊海雖然并不羨慕別人的家庭，他滿足于自己的家庭條件，也知道富二代也有富二代的煩惱，但不可否認的是，富二代的煩惱里至少沒有“錢”這一項，而這一點上，齊海甚至有點小嫉妒。

二人隨口又就工作上的事情閑聊了一陣，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便一同AA結賬后，往培訓中心出發。

燕宇并不掩飾他家境優越的事實，并且不同于一般的富家子弟，他的防備心也并不強，對于齊海這個初次見面的人幾乎沒有什么遮掩。

從對話中齊海得知，他家從事的是投資生意，規模在帝都雖然算不上大，但家庭九位數的資產還是有的，他的大哥大他十歲，從小就是精英路線，P大本碩畢業之后便一直作為接班人跟在家里公司打理業務。

而他作為小兒子，從小雖然樣樣不如大哥，但家里人也并不對他有過多要求，因此他一直在快樂和溫暖中成長，并在適當的時候給家里出點力，倒也稱得上幸福和睦。只是畢業后家里卻直接安排他進了千州銀行從最基層做起讓他難以理解。

不過好在他并不是什么叛逆之子，也對大哥繼承家業一事心服口服，在零花錢有足夠保障的基礎上，也沒有太多反對的意思。

這不，雖然他工作熱情并不高，也沒有花太多精力去巴結領導客戶，僅靠著家族企業帶來的資源，依然輕松入選了這次信貸業務改革的培訓名單之中，走上了許多基層牛馬拼死拼活才換來的路徑。

這種現象在金融行業里簡直不要太常見。

任何人都可以到羅馬，但每個人到羅馬需要付出的努力和經歷的痛苦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在齊?？磥恚嘤钜菜悴簧铣錾诹_馬的人，只不過他的家里給他提供了一輛舒適的馬車作為交通工具罷了。

二人來到培訓中心五樓大會議室時，距離預定的時間還剩約二十分鐘。

會議室已經密密麻麻幾乎坐滿了人，齊海略微掃了一遍，絕大多數都是同自己一樣，二十多三十出頭的人，少數人心無旁騖的玩著手機，多數人則跟自己的熟人或是朋友一起交頭接耳，雖然聲音不大，但數百人這樣嘰嘰喳喳的聲音，還是讓整個會議室像是蜂窩一樣，充斥著嗡嗡嗡的雜音。

燕宇表示自己有帝都分行的同事幫他占了座，先行往一個角落走了過去，齊海則自己在另一個角落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閉目養神，等待本次培訓的第一個“正式節目”。

隨著時間不斷逼近，會議室的嘈雜聲開始漸漸減小，而當一名年輕女性終于從講臺后的播音室走上臺后，所有的聲音都自動沉寂，整個會議室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大家好，我是這次信貸培訓的班主任，大家可以叫我小鄭，關于這次信貸培訓，相信在座各位都已經從各種渠道打聽過許許多多的消息，也經歷過許許多多各式各樣的培訓，對于各路內訓師、外聘導師的套路都如數家珍，倒背如流，對行內培訓的流程和環節呢，也都經驗豐富到快產生了審美疲勞?！?

臺上的女性從容的拿著麥克風，毫無怯場之意，邊笑邊說著，時不時露出她潔白發亮的牙齒，用手撩開她一側的黑發，露出她白皙圓潤的耳朵，配合她端正秀麗的相貌，輕松就抓住了全場所有人的眼球。

她顯然對于自己的魅力有所知覺，繼續用自信的語氣掌控著節奏。

“那么在這里，我想大家一定都覺得今晚作為培訓的開幕，肯定會有老掉牙的橋段和環節，比如先根據座次啊、工號啊之類的進行分組，然后每個組坐在一起花上幾十分鐘設計組名、LGO和口號這些，最后再唱個組歌表演進行破冰，你們有沒有這么想的？”

會議室內零零散散響起了一些肯定的回答，盡管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無比的環境里聽起來十分清晰。

雖然大家都不把培訓當回事，但好歹也是工作場合，有些話自然是能不說就不說，所以回答者寥寥根本就是意料之中。

鄭老師自然也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場景，但有人回復就足夠了，她也可以借此繼續她的話題：“在座的五百名同事們也不用客氣，以前你們經歷的培訓幾乎都是這樣的，但這次我們沒有這個環節，我今天站在這里，只簡單強調一些事情后，今晚就可以解散了，想要破冰的同事們可以回去修整修整，然后在附近的夜宵攤子里自由的破冰團建！”

這時候，下面才開始響起細碎的叫好和掌聲。

“大聲一點！”鄭老師也跟著拍著手，活力四射的帶動氛圍。

啪啪啪啪~

又多了幾個人跟著鼓掌。

“所有人一起！”

掌聲漸漸變大，直到所有人都跟風一起如同正式會議一樣，響起了官方得不能再官方的激烈鼓掌，才漸漸又默契的在一個熟悉的節奏點平息下來。

而會議室的掌聲剛剛結束，鄭老師高亢的聲音立刻接著響起。

“第一條，培訓上課期間必須關機，除非有來自分行層級的通知，或者是實在特殊的情形，否則課上任何使用手機的行為都會遭到警告，十次警告后直接剝奪培訓資格。”

話音未落，臺下有少數人已經開始了輕微的議論。

“十次？那得多猛才能湊得齊？”

“上課不能用，下課用唄?！?

“正好，我還不想再管單位那些事呢，發個朋友圈當免責聲明完事?！?

鄭老師對臺下的議論微微一笑，繼續說道。

“第二條，無論是內訓師還是外聘導師，都可以在課上對學員直接進行警告，次數與第一條是疊加的。我相信外聘導師可能不會這么做，但是內訓師的課大家還請重視一下，因為他們課上叫人答題如果答不上也算一次警告，還有，我也是可以針對課堂紀律進行警告的，不過今天大家議論自由?！?

這第二條一出，議論聲就更大了。

“臥槽，這有點狠了?！?

“這尼瑪要是那個瘋婆子這次來內訓，一天估計就得送好幾個人回去?！?

“咳咳，大家要齊心協力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阿彌陀佛......”

無論下方聲音多大，鄭老師始終掛著不變的微笑看著臺下騷動的人群，過一陣后，才用手勢示意眾人安靜。

“其實只要認真聽課，我相信這個不會那么難的。那么下面我宣布最后一條，說完了大家就可以走了，記得一樓登記簿簽名登記，明天早上八點四十五分到這里就行?！?

“第三條，本次培訓最后一天是考試日，相信大家都打聽過，都知道了，這次培訓會進行一定比例的末尾淘汰，”她頓了頓，面露興奮的看著臺下眾人期盼的眼神，嘴角忍不住頑皮的上揚，“我先跟大家公布一下被末尾淘汰的下場，哦不，后果?！?

眾人的心一起提到了嗓子眼。

“被末尾淘汰的人會直接被送去待崗！”

眾人嘩然。

一時間，“嚯”、“哇”、“臥槽”、“什么”等五花八門的感嘆聲集體爆發。

更有甚者直接開罵道“總行是不是腦子有病了！”

就連齊海也忍不住眉頭深鎖，雖然隔得很遠，但他依然能看到鄭老師內心里的【興奮】和【期待】仍然在上升，顯然還有更大的內容沒說。

他此刻能看清周圍眾人內心的變化。

待崗，聽上去似乎是等待重新分配工作，但實際上遠遠比這可怕得多的一種懲罰。

千州銀行雖然沒有末尾淘汰制，也一般不會在員工沒有犯錯的情況下強行開除員工，但是當一個員工實在不得力，到了沒人要的時候，領導們便會拿出待崗這一殺器。

等待分配，說得好聽，實際上這是一個雙向選擇。只有當機構一個缺人，且缺人機構的領導愿意撈你，才能走人事流程分配給一個最低職級的崗位，無論你之前是什么樣的級別和待遇，通通打回剛入行的規格。

在座數百人，不說全部，大多數都是柜員或客戶經理里比較優秀的一群人，要因為一次培訓就有可能被打回原形？

雖說他們不可能沒機構要，但一夜回到解放前？

誰能接受？

多數人一開始來到這里還是帶著信心和向往來的，可鄭老師幾個條件下來，齊海眼看著一部分人的心態已經急轉直下，擔憂甚至害怕開始頻頻出現在各人的情緒當中。

而鄭老師則在臺上一直不停的掃視著眾人的表情，每當看見有人表情低落、害怕、擔憂時，她內心里的興奮感就會更突出一點。

如果說一部分領導是以他人過度勞動為自己的成就感來源的話，這個不知道哪里來的鄭老師就是個純純的以他人的挫敗為自己快樂的源泉。

“噓噓噓~大家安靜，我還沒說完?！?

她的話語起效甚微，根本無法安撫臺下眾人激動的情緒。

可她似乎一點都不著急，只是默默站在臺上，微笑看著一切靜靜發展。

等帶頭的幾個人稍微平靜，吵鬧趨于消散后，鄭老師才又將她那不變的笑容展出，放下比在嘴邊的食指，將麥克風湊上來。

“這次末尾淘汰的比例是多少呢？”

眾人在沉默中，翹首以盼。

“五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