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暖香塢·雀裘毒

暖香塢的茜紗窗浸在藥霧里，窗欞上懸著的五色藥囊隨風(fēng)輕晃，每一只囊底都綴著青銅鈴鐺，鈴舌刻著細(xì)小的“歿”字。黛玉推開云母屏風(fēng)，見寶玉躺在孔雀絨榻上，身上蓋著的雀金裘正滲出黑血。金線繡的麒麟紋在燭光下忽明忽暗，獸瞳突然轉(zhuǎn)動(dòng)，映出瀟湘館焚稿的幻象——灰燼中飛出的青鸞正銜著半塊補(bǔ)天石，石面滴落的血珠在火中凝成“離恨天”三字。

“這裘衣是北靜王府的賀禮。”王熙鳳的翡翠戒指劃過裘面，勾出一縷纏著怨氣的青絲，“說是能驅(qū)百病，誰知…”話音未落，裘衣突然收緊，麒麟紋化作獠牙咬住寶玉脖頸。黛玉拔下芙蓉簪去挑，簪尖觸到裘內(nèi)暗藏的青銅鱗片——竟與梨香院渾天儀的零件如出一轍，鱗片縫隙滲出靛藍(lán)色液體，落地即腐蝕出蜂窩狀小孔。

炭盆迸出火星，在地毯燒出焦黑的《推背圖》第五象。圖中女子心口的金簪，與寶釵昨日所戴的一模一樣。黛玉的補(bǔ)天石突然發(fā)燙，在墻面映出神瑛侍者被剜心的畫面，他的血正流入暖香塢地底的青銅管道。窗外的海棠無風(fēng)自落，花瓣沾到雀金裘便化作黑蛾，撲向黛玉發(fā)間的玉簪。

“好妹妹，這裘衣在吸我的血！”寶玉掙扎間扯開衣襟，胸口浮現(xiàn)芙蓉烙印，花瓣脈絡(luò)正是黛玉的掌紋。黛玉用茶盞砸向炭盆，茶水與火星交融的煙霧中，顯出元妃的身影——她正在深宮用黛血液書寫符咒，每一筆都讓雀金裘收緊一分。煙霧突然凝成鎖鏈，纏住黛玉腳踝將她拖向裘衣。

王夫人破門而入，腕間佛珠纏住黛玉：“你這災(zāi)星！”佛珠勒緊的剎那，寶玉胸前的通靈玉迸出青光，劈裂暖香塢的梁柱。裂縫中露出青銅齒輪，正隨著寶玉的心跳轉(zhuǎn)動(dòng)。黛玉咳出的血濺在齒輪上，機(jī)關(guān)突然停滯，裘衣里掉出張泛黃的婚書，男方名諱處只剩血染的“瑛”字，背面小楷寫著：“淚盡之日，三生石裂”。

“二哥哥…砸了那玉吧…”黛玉攥住通靈玉的瞬間，玉身顯現(xiàn)往生柱的幻影。柱身纏滿帶刺的藤蔓，每一根都刺入寶玉的魂魄。他突然奪過婚書撕碎，紙屑化作青煙裹住兩人，煙中傳出神瑛侍者的嘆息：“十世輪回，終是困局…”

子夜，黛玉被齒輪聲驚醒。循聲摸到暖香塢暗室，見三百個(gè)青銅人偶正重復(fù)她前九世的死狀：第六世被金簪刺喉，第八世困于冰棺溺亡。中央的人偶心口嵌著補(bǔ)天石碎片，石面映出終局——寶玉抱著她的尸身躍入往生井，井底伸出九百九十九只手臂將他們撕碎。

墻上突然顯現(xiàn)三生石拓片，殘缺處正是寶釵金鎖的紋樣。黛玉的血染紅拓片時(shí)，往生井的幻影浮現(xiàn)，井底傳來神瑛的呼喚：“淚盡之日，往生柱傾！”井水翻涌間升起青銅棺，棺中女子與黛玉容貌無二，手中攥著的半幅鮫綃上，繡著“木石前盟終化土，金玉良緣本是劫”。

五更梆響，雀金裘化作灰燼，灰中現(xiàn)出半塊刻“離恨天”的龜甲。賈政連夜請道士做法，羅盤指針始終指向黛玉廂房。更夫見暖香塢屋頂盤著青銅蛇，蛇眼鑲著黛玉的芙蓉簪，每至子夜便吐出血色讖語：“三月三，淚盡人亡”。襲人從灰燼中拾到一片未燃盡的婚書殘頁，背面浸出寶釵的胭脂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