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快馬加鞭,風聲在耳邊呼嘯,不過數息的功夫便抵達了那座恢弘的紅樓前。
里面熱鬧非凡的景象以及傳出的陣陣動聽樂聲,燈火通明之景遠比外面街市要熱鬧得多,與此同時,還有源源不斷的人流涌入其中,其中不乏有人大聲談論、感慨不已。
“你聽說了嗎,方才已許久都未現身的芙蓉仙子驚鴻一舞,并吻花贈人!”
“此話當真?仙子選中了何人?”
“聽聞選中的是一名少年,場中有人透露,那少年模樣如曜日星辰,舉世難以有人與之相比,但其實不過空有一副皮囊罷了!”
“天啊,能被仙子選中作為入幕之賓,這怕是上輩子當牛做馬才能修來的福氣吧?”
“可不是嘛……”
許多人對此津津樂道、熱議非凡,李朔月將這些談話聽得清清楚楚,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了下來,不管王朝曦是怎么來的鐘秀閣、也不管人們口中那什么芙蓉獻舞到底是怎么回事,總而言之就是,他被美色誘惑拐走了對吧?
好好好,她供他吃供他穿,還答應他參加鑒火大會去拿辟火珠,他就是這么回報她的是吧?
背著自己偷偷跑來這鐘秀閣,還與美人私會過夜!
王朝曦…膽肥兒了是吧?
李朔月暗下決定,待進去將王朝曦揪出來之后,非要狠狠抽他一頓不可!一念及此,她風風火火地往鐘秀閣中走去。
青云衍見她往里面去了,倒是不緊不慢地招了招手,“拿筆墨來。”
話音一落,他身后便有侍從遞上筆墨紙硯。
雖說青云衍是自己行動的,但身為揚花城堂堂青家二公子,身邊又怎么可能因此少了人伺候,再說了,這幾日他常寫信給仙庭之上的謝長祈,侍從們早心神領會,時時帶著書信筆墨,這時候恰好派上用場。
于是大街之上、紅樓前方,兩名青家侍從一同將信紙舉至青云衍面前,供其書寫,而另有一名侍從則是在旁邊遞上一支極為精致的毛筆。
青云衍接過筆來,洋洋灑灑地當場在信上寫了一行字:那丫頭學壞了,都往鐘秀閣里去了,速來!
寫完后,他還嫌不夠熱鬧的問了一句,“方才李姑娘走入鐘秀閣的一幕,可都用留影珠記錄好了?”
“已經好了,公子。”旁邊的侍從伸出雙手,掌心之上正躺著一顆透明發亮的珠子,珠子光彩變幻,似有影像留存。
“很好,將這封信與留影珠一并送去仙庭謝大公子手上。”
青云衍滿意一笑,吩咐了完這話后,便抬步走入鐘秀閣去,跟上李朔月的步伐,稍后想必會有好戲看,他可不能錯過了。
李朔月哪里知道青云衍還不嫌事大地偷偷給自己加了場戲,此時的她正急著在鐘秀閣中找人,但基于對此地并不熟悉,只能像個無頭蒼蠅似地亂撞,往人多熱鬧的地方去,隨波逐流地來到了鐘秀閣后院,被攔下交了入場費進去后,卻還是怎么都找不到王朝曦,心中不耐,便準備隨便拿個人問問看。
比起先前芙蓉仙子出現時的高漲氣氛,此時鐘秀閣后院里的來客情緒似乎低迷了些,畢竟先前眼睜睜看著芙蓉仙子帶著另一個男子走了,說不定如今二人還快活的很,換做誰能高興得起來,于是這后院里,東西南北廂里的許多人皆是借酒消愁、醉話連篇,身旁相伴的美人俊郎不得不柔聲安慰著。
李朔月找半天愣是沒能找到一個適合問話的正常人,不僅如此,為了找人她便在此處散開神識,隱約窺探到某些廂房里一些難以描述的畫面,她一皺眉,下意識飛快收回神識,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嘆了口氣后,她決定問問這里的小二或管事,于是前方角落的一處不大顯眼、甚至有些隱蔽的酒柜而去。
柜臺后面是一個年輕小伙,不得不說的是,這鐘秀閣隨便一個伙計都是相貌非凡,只是李朔月可看不見這些,她來到柜前,正要開口,卻見柜臺后方的一方卷簾門里伸出一只極白皙干凈的手來,其手指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煞是好看。
緊接著,一名身著白色織錦衣袍的年輕男子掀簾而出,男子面如冠玉、容貌靜美,墨發隨意披散而下,亦顯眉清目明,他那一雙眼眸似沾染了春水,極具神韻,似笑非笑般勾人心魄,其舉止溫文爾雅,如秋月涼玉,柔柔含笑地站在那里,就連風聲都會為之息止。
不知為何,李朔月竟在這樣一名年輕男子身上見到了‘弱柳扶風、楚楚動人’這八個字,不知為何,竟是感到幾分似曾相識,只是在這些地方還是莫要招惹太多是非,因此她也不過稍稍掃了一眼那年輕男子,便無事發生似的將目光收回。
“晏公子,你怎么來了?”
柜臺伙計見到年輕男子的出現,不由得一驚,若無什么大事,后者很少會現身在鐘秀閣中,今日怎么來了,莫非是因為芙蓉仙子之事?
被稱為晏公子的年輕男子一笑,似溫風若潤玉,道:“聽聞方才芙蓉跳了舞,我心中好奇,便來看看。”
“仙子還選了名少年做客,公子可是好奇那少年?”柜臺伙計問道。
晏公子含笑點頭,接著注意到柜前站著的李朔月,見其眉眼略顯稚嫩,想必是年紀尚小,為何會來到鐘秀閣?他極擅察言觀色,也素來待人和善,看出李朔月應是有事前來,便主動上前一步,問她:“姑娘可是要來問事?”
“啊…”
李朔月原是想等這二人談完話再問,正低頭暗自沉吟思索,卻忽然聽晏公子主動問起,自思緒之中回神,輕輕抬眸。
靜美動人的晏公子這才真正看清她的模樣,并徑直與她的眼睛對上了視線。
二人目光交匯。
李朔月此時正因王朝曦之事情緒不佳,神色微微清冷,眉眼間透著一股與往日不同、冷若冬晨山霧的清淺疏離之感,她那清珀的雙眸里更似有金色火絲流動,宛如數顆璀璨的流星飛掠過寂靜的夜空。
晏公子呼吸微窒,不知為何神色動容,薄唇輕輕顫動,欲言又止卻又一時啞然。
隱隱約約,潛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因這一次對視而開始翻涌,多年前的某次驚鴻一瞥再次牽動他的心緒,令他不得不再一次回想起昔日那名持劍游歷天下、無數人都對之傾慕不已的孤傲女子,依稀記得她那時途徑羅浮城,并暫時停下來落腳,也因那一次,他才與之有了一面之緣。
那時候…發生了什么來著?
啊,是了…她說我生得好看,配得上這天底下一切的自由山河。
似乎無論她說什么話都是動聽的,而她說那話時,那雙泛著耀眼金意、清透瑩徹的眼眸便凝視著自己,就如同此情此景一般。
太像…實在太像了。
“姑娘的眼睛…好生漂亮。”晏公子不由自主,熱淚緩緩盈眶,春水秋月似的面龐便落了幾許深情,溫潤無害、我見猶憐。
如此一遭實在太過突然,李朔月少見男人在自己跟前落淚,她很想別過頭去,免得被人誤會自己干了什么缺德之事害得別人哭泣,但眼前此人、此時場景,莫名其妙地竟是讓她產生了一種好似在哪里見過之感,就如同方才這晏公子掀簾而出時那樣,怎么感覺…這人好像在哪里見過呢?
她皺眉,接著雙眸之中光色一閃,猶如想起了什么似的,她的神色漸漸變得微妙了起來,目光更是游移,不敢抬頭,一副沒臉見人的模樣。
若她沒有記錯,眼前這人,可不就是數十年前,她路經羅浮城拜訪納蘭家時,當時的納蘭家家主介紹給她的男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