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李朔月抬眸看向老嫗。
眼前之人似乎與數十年前她所見到的并無太大區別,慈眉善目的,只是雖然依舊臉上帶笑,卻少了一些快意與歡心,多了少許難以察覺的愁緒,尤其是話中提及的那個‘她’時,隱約透露著感傷之意。
前來羅浮城前,她便從青云衍那里聽聞了老嫗閉關的消息,原以為此行是沒機會見了,卻不成想到底還是有緣,竟會在此時此刻再見。
奈何周圍危機四伏,她有所苦衷,不能輕易言明身份,因而此一見也只能當做一見罷了。
老嫗同樣在看著李朔月,她那雙有些渾濁但卻格外清明的雙眼,恰好對上李朔月清珀的雙眸。
她回憶起,當年那名了不起的女子也有著這么一雙清透瑩徹的雙眸,干凈得仿佛能夠照人,只是有些不同的是,那名女子的眸底之中有著無數的星火閃爍,耀眼逼人,令人不敢直視,而那皆是因其體內的本命真火所致。
“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往事涌上心頭,老嫗神色動容,雙眼有了些許濕潤之意。
李朔月避開了她的目光,低下頭來,神色冷靜,“眼睛而已,哪有什么漂不漂亮的。”
“你的眼睛有這幾分神似她的神韻,自然是極漂亮的。”老嫗感慨道。
李朔月沉默不語。
“姑奶奶,你口中的‘她’說的可是棠序真人?”一旁的青云衍按耐不住了,出聲問道。
“正是!”
老嫗一笑,臉上有著感念之意,卻又不知為何漸漸化作了傷情,“數十年前真人來到羅浮城游歷,我有幸與其相識,原以為那次過后還能有緣再見,卻不成想,如今連再見的想法,都成了癡心妄想。”
她的話音在房中輕輕回蕩,在場之人皆是無言。
棠序真人之死是許多人都不愿意提及的傷痛,一代絕世強者、人族世上最年輕的飛升境大劍修,為了抵御妖族就那樣隕落于妖禍戰場上,任誰都會為之惋嘆不已,并心懷感激。
棠序真人是為了整個人族而犧牲的,誰都無法否認這一點!
“真人當年光臨羅浮,我曾請她幫我納蘭家查看一番那幾部家傳絕學、補缺糾錯,真人欣然應允,不僅如此,真人還親筆撰寫了畢生真火修煉之所得留贈納蘭家,彼時我與眾位納蘭家的長老皆是受寵若驚,將其親筆之書視若珍寶、供奉在祖祠,我本打算刻苦鉆研,以求從真人手書之中獲得啟發,卻礙于自身天賦所限,難以參透其中奧秘。”
老嫗深深嘆了口氣,言語之中又帶上了些敬佩之意,“只能說真人不愧是先天九等真火之絕世天才,其修行之法并非我等庸人可以輕易參悟,但所幸真人修補了我納蘭家絕學之中的殘缺,令后人在修煉絕學之時愈發精進了。”
“自羅浮返程后不久,真人便閉關探尋飛升之秘,接著便隕落于妖禍戰場之中,我原以為真人途徑羅浮不過是一次偶然,但如今想來,或許是因為真人冥冥之中便已有預料,自己會遭遇不測,便提前將畢生真火修行所得留贈后人。”
一言至此,老嫗神色哀慟,長嘆不已。
房間之中不由得彌漫開一股悲傷之感。
青云衍與納蘭春雪皆是沉默不語,他們并未有幸與傳說之中的棠序真人一見,但卻知道她是個很了不起的,那可是人族世上最年輕的飛升境大劍仙、仙庭人間兩界至強者啊!就那樣隕落了…
李朔月神色不變,雙眸之中卻有細微的光芒閃爍。
當年妖族入侵,她忌憚于妖域蒼梧之中那條真龍之存在,并且其實力企及飛升,而自己是人族當中最有希望晉入飛升之人,所以她四處游歷,以明道心,最終才下定決心閉關沖破飛升至高之境,雖然后來她被迫提前出關,但她終究還是成功了,只是后來…
唉,往事不可追...
“她確實很了不起,但逝者已逝,現在繼續談論這些似乎也并無太大的意義,我只是不知,既然如此納蘭家如此敬重棠序真人,為何方才納蘭春雪會產生她有一個私生女的猜測?”
李朔月輕嘆一聲,她說這話并不是想找茬,更非懷疑老嫗的為人,她只是單純不解。
“或許有私生女在許多人眼中是一件不光彩之事,但在納蘭家看來,生育是女人的權利,女人想生便生,不想生便不生,不管是不是私生,都容不得他人評頭論足,世人看不起女人有私生子,不過是想要用婦道和古板的禮制來束縛女子的自由罷了。”
老嫗十分平靜,繼續道:“我倒是更希望棠序真人有私生女,不是和伏景仙君,而是和任何一個她喜歡的人,甚至她是自己忽然想要一個孩子都好,那樣的話,至少她還留有血脈在世間。”
李朔月雙眸微斂,若有所思,老嫗這番話倒是與當初要送她幾個男寵的行為十分一致,當然這也是納蘭家所主張的,只不過…
“你說的有理,但我想,她不喜歡聽到別人對她莫須有的胡亂猜測。”
“你說的對,她確實不喜歡。”
老嫗感嘆一聲,接著看向李朔月,“你如今不過十六歲,真人隕落時你還尚未出生,但從你方才聽到小雪提及‘私生女’時所說的那一番言論來看,你似乎對真人的脾性很了解?”
“她是我的偶像。”
李朔月眉毛一挑,說謊不打草稿,直接道:“我從記事起便到處搜集有關她的故事,故而多少有些了解。”
老嫗看了看她,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只是我看你似乎不只是對真人的故事有所了解,你對真火的掌控上,似乎頗有她當年的影子。”
此話一出,青云衍與納蘭春雪二人都是感到十分驚訝,棠序真人可是先天九等真火的絕世高手,世上誰能在真火所用一道上與之比肩?更何況李朔月只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丫頭而已?
李朔月微微瞇眼,接著淡淡一笑,故作不解道:“你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