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更漏聲滲入窗紙時，柳寒在腐臭中嗅到了槐花香。他撥開垂掛在門梁上的藤蔓，月光正澆在村口那株十人合抱的老樹上——樹皮褶皺間浮凸著數(shù)百張人臉，每張臉的嘴角都淌著琥珀色的樹脂。

白璃用銀針挑破指尖，將血珠彈向樹冠。血滴在半空突然汽化，形成個猙獰的鬼臉：“是千年人面槐，樹根應該已經(jīng)扎進黃泉了。“

柳寒的幽冥瞳突然刺痛，視野中浮現(xiàn)出地下交錯的根須網(wǎng)絡。每條主根都纏繞著具棺材，副根刺入的尸骸正在緩慢蠕動。最粗的那條根系末端，蜷縮著個懷抱青銅匣的骷髏，匣面紋路與葬天棺殘片驚人相似。

“兩位貴客，喝碗茶吧。“

沙啞的嗓音驚得柳寒寒毛倒豎。轉身看見個駝背老嫗端著木盤，盤中的陶碗盛著沸騰的血水。老嫗脖頸處生著樹瘤，瘤子表面赫然是張嬰兒的臉。

白璃的鎏金鈴鐺突然炸響，老嫗手中的木盤應聲碎裂。血水濺落處，青石板滋啦作響騰起白煙。柳寒的袖口沾到血滴，布料瞬間碳化，露出皮膚下蠕動的青銅紋路。

“茶里有引魂砂。“白璃甩出三枚銅錢釘住老嫗的影子，“這村子的人早成了樹傀。“

老嫗突然發(fā)出夜梟般的笑聲，樹瘤上的嬰兒臉睜開猩紅的眼睛。地面劇烈震顫，數(shù)十條樹根破土而出，每條根須頂端都長著森白利齒。柳寒翻滾躲過襲擊，后背撞上院墻時摸到塊黏膩的東西——墻磚縫隙里填滿了人指甲。

“坎位！“白璃的銀針在空中織成八卦陣圖，“用你的血點它膻中穴！“

柳寒咬破食指沖向老嫗，幽冥瞳清晰映出她心口跳動的綠色光核。樹根如長矛般刺來，他騰挪閃避間忽然發(fā)現(xiàn)，所有攻擊軌跡都帶著微妙的延遲——就像有人在水底揮劍。

指尖觸及老嫗衣襟的瞬間，樹瘤嬰兒突然吐出猩紅長舌。柳寒偏頭躲過，血漿擦著耳廓飛過，在身后石磨上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當染血的手指按上光核時，整株人面槐發(fā)出凄厲的哀嚎。

老嫗的身體突然膨脹爆裂，飛濺的腐肉里鉆出無數(shù)帶刺藤蔓。白璃的銀針暴雨般射向樹冠，每根針尾都系著燃燒的符咒。烈焰中的人臉開始融化，淌下的樹脂在空中凝成箭矢。

“小心！“柳寒撲倒白璃的剎那，三支樹脂箭擦著發(fā)髻飛過。箭矢釘入的土墻迅速晶化，表面浮現(xiàn)出扭曲的人影。他感覺胸口傳來劇痛，低頭看見青銅紋路已蔓延到鎖骨。

幽冥瞳突然自行運轉到極致，世界在柳寒眼中變成交織的光譜。他看見樹根網(wǎng)絡的核心在地下三十丈處，那里懸浮著顆跳動的心臟，每根血管都連接著棺材里的尸骸。

“借你三滴心頭血。“白璃突然用銀針刺入自己眉心，“替我爭取十息時間。“

柳寒抄起院中的鐵鍬沖向主根，鍬刃劈砍處火星四濺。人臉樹皮被撕裂的傷口里噴出綠色膿液，落地即化作毒蟲。他左腿突然傳來刺痛，低頭看見螞蟥狀的根須正鉆入傷口。

“滾開！“柳寒用燃燒的符紙灼燒傷口，焦臭味中聽到細微的慘叫。幽冥瞳突然鎖定主根某處，那里的年輪紋路竟與青銅匣上的銘文完全吻合。

白璃的吟唱聲在此刻達到頂點。她以血為墨畫出的符咒懸浮半空，組成個旋轉的太極圖。當陰陽魚眼對準樹冠時，所有燃燒的銀針驟然亮如星辰。

“天罡地煞，九幽洞開！“

太極圖轟然壓下，人面槐的樹冠在青光中化為齏粉。柳寒趁機將鐵鍬刺入主根年輪，青銅紋路順著手臂流入樹干。地下傳來悶雷般的轟鳴，那些纏繞棺材的根須開始劇烈抽搐。

當最后縷青光消散時，柳寒跪在滿地晶化的樹脂中喘息。白璃倚著斷墻咳嗽，指縫間滲出的血已變成青灰色。人面槐的主干裂開巨大縫隙，懷抱青銅匣的骷髏正緩緩升起。

“別碰那個匣子......“白璃的警告遲了半拍。

柳寒的手已經(jīng)撫上匣面。青銅紋路與掌心烙印產(chǎn)生共鳴的瞬間，他看見幻象——九口棺材懸浮在血色蒼穹下，每口棺中都躺著個自己。當他想看清細節(jié)時，幻象突然破碎，匣蓋自行開啟。

里面是半截青銅手指。

指節(jié)上的戒痕與柳寒左手無名指完全吻合。

“這是葬天棺主人的遺骸。“白璃的聲音帶著顫音，“你體內(nèi)碎片在呼喚本體......“

地面突然塌陷。柳寒抱住青銅匣墜向深淵時，看見無數(shù)根須纏繞成祭壇形狀，壇中央豎立著十丈高的青銅碑。碑文“永鎮(zhèn)黃泉“的永字，正與他當初在義莊所見殘缺碑文嚴絲合縫。

白璃的銀索纏住他的腰際：“碑文是鑰匙！用你的血補全那個字！“

下墜的狂風中，柳寒咬破舌尖噴出血霧。血珠融入殘缺碑文的剎那，整座地宮亮起幽藍光芒。青銅碑緩緩轉動，露出背面的星圖——北斗七星的方位釘著七具金棺。

懷中的青銅手指突然飛向主棺。柳寒聽見棺材里傳來自己的聲音：“時候未到......“接著便被白璃拽出地穴。

回到地面時，村落正在快速腐朽。那些晶化的房屋褪去偽裝，露出原本的森森白骨。每具骸骨的天靈蓋都生長著槐樹幼苗，根系纏繞著細小的青銅碎片。

“這才是真正的古槐村。“白璃用銀針挑取樹苗根系的碎片，“有人用葬天棺的碎片培育人面槐......“

她突然劇烈咳嗽，咳出的血塊里夾雜著青銅碎屑。柳寒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心臟處的紋路已蔓延到左臂，皮膚下隱隱可見齒輪狀的金屬結構。

遠處傳來馬蹄聲。那輛無影馬車停在村口，車窗垂下的青煙凝成新字：

【亥時血祭，千棺朝宗】

白璃的羅盤指針突然指向北方：“去天機城的路被改了，我們現(xiàn)在......“

她的話被突如其來的地震打斷。裂開的地縫中升起九根青銅柱，每根柱子上都捆著個昏迷的少女。柳寒的幽冥瞳刺痛起來——那些少女的面容，竟與之后將會相遇的四位女主驚人相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