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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瘋狂擺動，程海川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節發白。后視鏡里映出他緊抿的唇角，雨水順著黑色邁巴赫的車窗蜿蜒而下，在霓虹燈里折射出支離破碎的光。

便利店自動門叮咚開啟時，他正扯松領帶。貨架盡頭蹲著個穿鵝黃衛衣的姑娘，馬尾辮歪在肩頭，對著冰柜喃喃自語。

“草莓的要給爸爸，香草的是媽媽的...“她伸出食指在玻璃上畫圈，水汽凝成歪歪扭扭的太陽，“可是爸爸好久沒回家了。“

程海川拿咖啡的手頓了頓。收銀臺后的店員翻著白眼：“這傻子待了倆小時了，非說在等流星雨。“

女孩突然站起來，額頭撞到金屬貨架發出悶響。程海川下意識伸手，她已經蹦蹦跳跳跑到窗前，鼻尖壓扁在玻璃上：“下雨了！流星被淋濕會不會感冒呀？“

他這才看清她的眼睛。琥珀色的瞳仁像浸在泉水里的玻璃彈珠，睫毛撲簌簌眨動時，讓人想起老家屋檐下新筑的燕巢。

“先生要關東煮嗎？最后一根竹輪...“店員的話被推門聲打斷。穿駝色工裝的女人沖進來扯住女孩手腕：“又亂跑！看我不告訴院長！“

女孩被拽得踉蹌，衛衣帽子翻過來罩住半張臉。程海川看見她手腕內側淤青的指印，在瓷白皮膚上格外刺目。

“等等。“他的聲音比大腦反應更快，“我是她表哥。“

空氣凝固了三秒。工裝女人訕笑著松手：“早說嘛，小滿這孩子總記不清親戚...“話音未落，程海川已經掏出黑金卡拍在收銀臺：“她今晚住我家。“

雨幕中的城市像融化的油畫。夏小滿趴在車窗上呵氣，畫了只長耳朵的兔子。“程先生是魔術師嗎？“她轉頭時發梢掃過他袖扣，“唰地變出好多彩虹。“

程海川看著后視鏡里自己僵硬的嘴角。過去二十年他談判桌上廝殺，董事會里周旋，此刻卻被個心智只有十二歲的姑娘問住了。

電梯停在23樓時，小滿突然蹲下不肯走。“會咬人的。“她指著金屬門縫，眼睛瞪得滾圓，“上次它吃掉安安的蝴蝶結，咯吱咯吱。“

程海川解下鉑金袖扣蹲下來：“喂它這個好不好？“小滿湊近時聞到橙花混著奶糖的甜香，她認真點頭的樣子讓他想起第一次簽下十億訂單時的悸動。

晨光透過紗簾爬上真絲被角時，程海川正對著梳妝臺發呆。五斗柜上擺著歪歪扭扭的黏土玩偶，茶幾鋪滿蠟筆畫——穿西裝的火柴人牽著穿花裙子的太陽，天空是用棉簽點出的星空。

“程先生看！“小滿舉著咬過一口的草莓湊到他唇邊，“紅色是開心味，你嘗嘗呀。“

他鬼使神神地低頭，汁水在舌尖炸開的瞬間，忽然想起昨夜心理醫生的話：“夏小姐的認知體系自成宇宙，她用味覺定義情緒，觸感丈量時間。“

財務總監的電話在第九次響起時被按掉。程海川握著彩色蠟筆，看小滿把收購方案涂成彩虹色的風箏。“這里要畫小翅膀，“她鼻尖沾著靛藍顏料，“不然飛不高會哭的。“

落地窗外暮色四合，晚風掀起宣紙一角。小滿突然擱下畫筆，把冰涼的手塞進程海川掌心：“星星出來啦，程先生要不要聽它們講故事？“

天臺藤椅上，她指著獵戶座說那是媽媽晾衣服的夾子。程海川裹緊披在她肩頭的西裝外套，聽見自己心臟在寂靜中轟鳴如少年時的初吻。

晨霧漫進落地窗時，程海川發現領帶夾不見了。真絲領帶皺巴巴地垂在玄關鏡前，鏡面用口紅畫著咧嘴笑的八爪魚。

“小滿？“他叩響客臥門板，里面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門開時，穿著恐龍連體睡衣的姑娘把雙手藏在背后，發梢還粘著星星貼紙。

程海川蹲下來平視她亂糟糟的劉海：“今天有很重要的...“話音戛然而止。小滿突然攤開掌心，銀質領帶夾躺在草莓創可貼中央，折射出細碎的光斑。

“它說冷。“她認真地把創可貼撫平，“現在有毛衣穿啦。“程海川摸到領帶夾殘留的體溫，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母親往他書包塞雞蛋時的觸感。

秘書在電梯口倒抽冷氣——從來只穿手工定制西裝的程總，胸前別著枚卡通恐龍徽章。小滿趴在會客室玻璃上哈氣，畫了朵胖乎乎的云。

“收購案需要您...“財務總監的聲音突然變形。程海川順著他的視線回頭，落地窗上歪歪扭扭的蠟筆畫正在融化。穿花裙子的小人牽著一串氣球，每個氣球里都關著顆星星。

程海川扯松領帶：“通知對方，報價上調三個點。“財務總監瞳孔地震時，他正用手機拍下正在畫彩虹的姑娘——這個月相冊里第一千二百張小滿。

超市冷氣撲在臉上時，小滿把購物車當成飛船駕駛。“左滿舵！“她轉動方向盤沖向膨化食品區，程海川的鱷魚皮鞋碾過散落的促銷傳單。

穿碎花裙的主婦們竊竊私語：“現在保姆都穿香奈兒套裝？“小滿突然停在冷凍柜前，指尖貼著玻璃畫出霧氣：“小企鵝在哭。“

程海川低頭看標簽：“這是鱈魚排。“

“不是的，“小滿把耳朵貼在玻璃上，“它們說想媽媽。“他摸向錢包的手突然轉向，將整柜海鮮區的價簽全部撕下。

當晚米其林主廚對著滿浴缸的帝王蟹發呆時，小滿正在給洗碗機里的螃蟹戴錫紙皇冠。“要輕輕的，“她示范給程海川看，“殼殼痛痛會做噩夢。“

月光爬上床頭時，尖叫刺破黑暗。程海川沖進客臥看見小滿蜷縮在衣柜里，懷里抱著融化的冰淇淋蛋糕。“紅色車車...好吵...“她渾身發抖，“爸爸的血是草莓味...“

心理醫生的診斷報告在桌上泛冷光：PTSD癥狀源于童年目睹車禍。程海川跪坐在羊毛地毯上，任由小滿的眼淚浸透亞麻襯衫。她咬在他鎖骨上的牙印滲出血珠，卻比任何商業合同都讓他感到真實存在。

晨光再次漫過琺瑯彩咖啡杯時，小滿正在數程海川的睫毛。“九十七，九十八...“她呼出的熱氣拂過他眼瞼，“程先生睡著像小貝殼。“

裝睡的男人喉結微動。小滿突然把冰涼的手伸進他睡衣下擺，咯咯笑著戳他的腹肌：“海浪來啦！“程海川在晨光里睜開眼，看見二十年來第一個沒有安眠藥的清晨正在開花。

紫藤花廊垂下細碎的陰影，程海川第37次調整小滿的遮陽帽系帶。畫廊老板說這里最適合激發創作靈感，可他總覺得那些抽象派雕塑在偷看小滿裙擺上的雛菊。

“程先生看！“小滿突然把調色盤塞進他懷里，薄荷綠顏料蹭過阿瑪尼西裝。她踮腳去夠懸在空中的玻璃裝置，水晶吊飾里封存的藍花楹撲簌簌落在發間。

穿月白旗袍的女人就是在這時出現的。她手中茶杯墜地粉碎的聲響驚飛了白鴿，小滿下意識往程海川身后躲，卻被他后背滲出的冷汗浸濕了掌心。

“滿崽...“女人顫抖的手指撫過小滿耳后淡粉色胎記，“媽媽找了你十五年。“她頸間銀鏈墜著半枚蝴蝶玉佩，與小滿布偶衣服里掉出的那半片嚴絲合縫。

程海川感覺西裝內袋的領養文件正在發燙。心理醫生說過的話在耳畔炸響：“夏小姐的記憶宮殿有扇打不開的門，強行突破可能導致認知系統崩塌。“

小滿突然蹲下來撿玻璃碎片，血珠滲過指縫滴在鳶尾花上。“紅色風箏...“她盯著女人旗袍盤扣呢喃，“飄走了。“

程海川用手帕裹住她傷口時，瞥見女人腕間猙獰的燙傷疤痕。后來在咖啡館，他才知道那些傷痕是當年火災中搶出女兒病例留下的。林月如推過來泛黃的診斷書，2009年那欄寫著：自閉癥譜系障礙誤診為智力缺陷。

“他們說我女兒會攻擊人，“林月如摩挲著已經空了的藥盒，“可滿崽只是害怕打雷時咬了我手臂。“她翻開手機相冊，三歲的小滿正在給流浪貓畫彩虹項圈。

程海川望向窗外正在玩泡泡槍的姑娘。小滿把肥皂泡接在睫毛上，朝著路過的快遞員比耶。他突然想起上個月董事會上，自己因為她涂鴉的財務報表，放棄了籌劃三年的并購案。

梅雨季的潮氣爬上玻璃，林月如的眼淚在拿鐵里暈開漣漪：“當年福利院說有人領養會過得更好，可我每天在紡織廠踩十六小時縫紉機，就為攢錢接她回家。“

小滿忽然咚咚咚跑進來，把濕漉漉的蒲公英插進程海川領口：“送給程先生！“轉頭看見林月如紅腫的眼睛，又掏出裙兜里的彩虹糖：“吃了會笑哦。“

那晚程海川在監控屏前坐到天明。畫面里小滿正用樂高積木搭建巨型城堡，每隔十分鐘就跑到玄關張望。心理醫生的警告在腦海盤旋：強迫性重復行為意味著她在等待永遠不會回來的人。

晨霧未散時，林月如抱著草莓蛋糕等在公寓樓下。小滿從窗簾縫偷看的模樣，像極了程海川第一次帶回的流浪奶貓。

“要見面嗎？“程海川蹲下來給她系鞋帶，“是能給你講睡前故事的人。“小滿卻把臉埋進他頸窩，薄荷洗發水的味道混著顫抖的呼吸：“程先生身上的云朵...變灰了。“

他們最終在兒童公園碰面。林月如帶來本舊相冊，小滿指著穿公主裙的小女孩喊“妹妹“。旋轉木馬的光影里，程海川聽見記憶拼圖咔嗒作響的聲音——原來小滿總在雨天畫的紅色風箏，是當年媽媽病房窗外飄過的晚霞。

暴雨突至時，小滿正在沙坑里找“星星寶石“。林月如突然抱住她哼起童謠，那是程海川從未聽過的溫柔曲調。小滿僵直的身體漸漸軟化，沾著沙粒的手指點在女人淚痕交錯的臉上：“這個味道...是曬過太陽的小熊。“

程海川站在十米外的梧桐樹下，看著雨幕中相擁的母女。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助理發來的緊急會議通知。他轉身走向停車場，后視鏡里最后一眼是小滿把林月如的草帽扣在自己頭上，笑出兩個酒窩。

車載廣播說今夜有雙子座流星雨。程海川打開公寓監控，看見小滿正往行李箱裝糖果和蠟筆，林月如蹲在旁邊幫她疊恐龍睡衣。月光淌過空了一半的衣柜，那些被他偷偷收藏的酸奶瓶蓋還在叮當作響。

紅燈亮起時，儲物格里的懷表突然彈開。程海川想起父親臨終前說的話：“有時候放手才是...“后半句被尖銳的剎車聲切斷。后座傳來熟悉的橙花香，小滿趴在他椅背上呵氣畫愛心：“程先生的車車迷路啦？“

后視鏡映出林月如撐著碎花傘的身影，在雨夜里漸行漸遠。小滿把溫熱的額頭貼在他耳后：“回家好不好？我想聽程先生念小王子的玫瑰花。“

儀表盤顯示油量不足的警告在閃爍，程海川卻覺得這是三十年來最清醒的時刻。他打開雙閃調轉車頭，雨刮器劃出的弧光里，小滿正在哼唱新學的童謠。后座塑料袋沙沙作響，露出半角被雨淋濕的領養文件。

晨露還凝在藍莓葉上時，程海川發現廚房飄來焦糖味。林月如綰著松松的發髻，正把小滿畫的草莓貼紙往三明治盒上貼。陽光穿過她褪色的碎花圍裙，在流理臺投下十六年光陰的缺口。

“滿崽說海川叔叔的咖啡要加七顆星星。“林月如晃了晃彩虹糖罐，腕間的銀鐲與程海川遞來的陶瓷杯輕輕相碰。他們誰都沒提昨夜那通越洋電話里，程海川如何說服家族律師修改了信托協議。

小滿赤著腳跑進來時，發梢還粘著水彩顏料。她先蹭進程海川懷里聞了聞西裝口袋，又轉身把冰涼的手塞進林月如圍裙兜里。“媽媽有太陽的味道，“她舉起粘著花生醬的餐刀，“程先生是月亮味的！“

程海川低頭看領帶——果然又被畫上了會眨眼的星星。林月如笑著給他續咖啡，氤氳熱氣里，兩個成年人同時伸手去擦小滿嘴角的果醬。

畫室的百葉窗篩進菱形光斑。小滿踮腳往調色盤擠顏料時，林月如正小心撫平那些被程海川裝裱起來的收購方案——現在它們是畫框里會飛的彩虹魚。程海川松了松袖扣，發現小滿把他昨天的會議筆記折成了紙船艦隊。

“今天畫什么呢？“林月如把洗筆筒換成小滿最愛的貓咪馬克杯。程海川剛解開平板電腦的鎖屏，衣袖突然被丙烯顏料染成薰衣草色。

小滿把畫筆塞進他手里：“程先生畫大海！“又拉著林月如的圍裙帶子：“媽媽畫會唱歌的樹！“她自己卻趴在木地板上，給投影儀的光柱穿“彩虹襪子“。

當秘書推門送來緊急文件時，看見的是這樣一幕：程海川的領帶夾別著兒童畫勛章，林月如的發簪變成了畫筆架，而那個讓總裁取消過十場國際會議的姑娘，正把并購方案涂成海底城堡的窗格。

暮色漫過露臺藤架時，小滿在風鈴草叢里找到了“星星寶石“。其實是程海川上周拍賣會拍下的月長石袖扣，此刻沾著泥土在她掌心發光。

“是程先生掉的小月亮！“小滿把它貼在林月如的銀鐲上。兩個大人同時伸手去接，指尖在暮色中相觸的瞬間，露臺的智能燈忽然自動亮起，將三個交疊的影子溫柔地投在卵石墻上。

程海川說起小時候在療養院偷埋的時光膠囊，林月如談起紡織廠午休時畫的連衣裙設計稿。小滿把雛菊編進他們的頭發，突然指著天際線喊：“風箏回來啦！“

其實只是夜航機的紅燈在閃爍，但程海川已經學會用她的語言回答：“因為收到小滿畫的邀請函了。“林月如哼起新編的童謠，把小滿的腳丫裹進自己溫暖的羊毛開衫。

當第一顆流星劃過時，小滿正輪流往兩人嘴里塞棉花糖。程海川的定制西裝口袋鼓鼓囊囊，裝著她今天收集的松果、糖紙和半支蠟筆。林月如的手機相冊里，多了三十張糊掉的照片——每張都是小滿笑著去捂鏡頭的瞬間。

“許愿呀！“小滿把他們的手疊成蓮花狀。程海川觸到林月如指節的繭，那是十五年縫紉機壓出的溝壑。夜風裹著遠方的海浪聲掠過露臺，他忽然希望這一刻能在懷表里無限拉長。

后來心理醫生翻看小滿的新畫作時驚嘆不已。那幅名為《家》的油畫里，穿西裝的云朵牽著碎花風箏，彩虹從咖啡杯流向縫紉機，所有星星都長著毛茸茸的耳朵。

程海川把它掛在了董事長辦公室。某天晨會時，林月如發來視頻——畫面里小滿正給來送餐的快遞員展示畫冊，而那位紋著花臂的小哥胸前，赫然別著程海川失蹤已久的藍寶石領帶夾。

梅子黃時雨浸潤著青石板路，程海川握傘的手微微發顫。小滿蹲在療養院老槐樹下，正用酸奶瓶蓋拼湊他兒時畫在墻根的涂鴉。林月如的繡花針在陽光下穿梭，把那些氧化變形的瓶蓋縫成星空掛毯。

“這里！“小滿突然用蠟筆圈住褪色的磚墻，“程先生藏了哭聲。“程海川撫過霉斑累累的磚縫，童年時被父親遺忘在暴雨夜的記憶洶涌而至。冰涼的手突然鉆進他掌心，小滿把額頭貼在他顫抖的手背：“現在有彩虹了。“

林月如默默撐開碎花傘，雨滴在傘面奏出《月光奏鳴曲》的節奏。她脖頸的銀鏈隨著穿針引線的動作輕晃，那枚蝴蝶玉墜與小滿腕間的紅繩手鏈相映成趣——是程海川拆了自己收藏的清代朝珠，請老師傅重新編的。

畫展前夜，程海川在倉庫發現被遺忘的舊木箱。掀開潮氣斑斑的箱蓋時，三十年前的兒童蠟筆與如今小滿用的竟是一模一樣的櫻花牌。月光從氣窗漏進來，照亮箱底泛黃的畫紙，七歲男孩畫的星空下，母親裙擺上的碎花與小滿的睡衣圖案悄然重疊。

“要下流星雨啦！“小滿抱著恐龍玩偶沖進來，發梢還粘著裱框用的金箔。程海川來不及藏起童年畫作，她卻已經趴在地上比對兩幅星空：“程先生的小王子迷路了，“她指著舊畫角落的飛船，“我的玫瑰在這里哦。“

畫展當日，林月如別上了小滿用回形針改的蝴蝶胸針。當紅色幕布落下時，滿室驚呼——《永恒之夜》系列正中央，那幅《紅色風箏》的顏料里摻著療養院的青苔與草莓醬。程海川忽然讀懂畫布角落的符號：那是小滿用蠟筆復刻的他童年涂鴉里的飛船。

拍賣師落槌時，林月如正在整理賓客送的滿天星。她摸到某束花里的絲絨盒子，打開竟是當年當掉的結婚戒指。程海川背對著人群調整畫框角度，耳尖泛著可疑的紅——助理說他昨夜跑遍全城古董店的樣子，像極了找魔法石的波特。

流星雨降臨那晚，天臺變成了童話鎮。小滿給每架望遠鏡都戴上毛線帽，程海川的定制皮鞋里塞滿她撿的許愿石。林月如掀開老縫紉機改裝的餐車，三層蛋糕上立著糖霜做的三人小像。

“第一個愿望給媽媽！“小滿吹滅蠟燭時，把林月如的手按在程海川掌心。夜風掀起她別著恐龍發卡的劉海，露出額角淡粉的舊疤——半年前她執意用這個位置貼住程海川車禍留下的傷痕。

程海川打開珍藏的懷表，分針正指向二十年前母親停止呼吸的時刻。表盤內側新刻的星圖卻在轉動，那是小滿用圓珠筆偷偷畫上的笑臉星座。林月如的童謠與晚鐘共鳴，她腕間銀鐲映著星光，恍惚是十五年前被迫松開女兒時，從產房窗口望見的那彎月亮。

當第一顆流星劃過時，小滿把兩人的手掌疊成翅膀形狀。程海川感覺有溫熱液體滴在手背，抬頭卻見林月如笑著把蒲公英吹向星空。那些帶著心愿的絨球掠過城市天際線，輕輕落在療養院新栽的藍花楹上，落在畫廊玻璃展柜里的碎花布偶旁，落在老縫紉機吐出的彩虹布料間。

十年后的立春，美術館最長的隊伍停在《永恒之夜》展廳。少女畫家夏小滿的成名作前，銀發蒼蒼的程海川正給孩子們講星空故事。穿碎花旗袍的林月如從咖啡館走來，往他西裝口袋塞進溫熱的橙子蛋糕。陽光穿過穹頂玻璃，將三個人的影子溫柔地糅合成一片暖金色。

玻璃展柜里，草莓創可貼包裹的領帶夾與褪色蠟筆靜靜依偎。電子屏循環播放的紀錄片里，年輕的程海川抱著睡熟的小滿走過晨霧彌漫的街道，林月如提著畫箱跟在半步之后，裙擺掃過滿地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