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在月光下流淌第七十九次相同的弧度。

唐僧的指尖撫過關文牒卷首“大唐御賜“的金漆，那些曾閃耀如旭日的文字，此刻正在剝落成青灰色的粉末。絹帛邊緣浮現出細密的蜂窩狀孔洞，透過孔隙能看到另一重時空的雪片紛飛——那是他們從未抵達的北俱蘆洲。

“師父又對著破布發呆了？“豬八戒的九齒釘耙插進溪邊玄武巖，耙齒上殘留的袈裟碎片正滲出黑色血珠。當他試圖用釘耙勾取文牒時，金箍棒裹著雷霆橫在他喉前三寸。

“呆子，這'破布'記著你的七十九次投胎。“倒懸松枝的孫悟空眼中金芒暴漲，火眼金睛穿透文牒上褪色的“車遲國“印記。幻象在墨跡中升騰：六耳獼猴手持假文牒立于大雷音寺，而如來掌心正托著本該屬于悟空的鳳翅紫金冠。

沙僧的降妖杖劃過溪面，弱水凝成的冰晶在杖首骷髏眼中堆積成七十九層塔剎。白龍馬忽然揚蹄長嘶，驚起水中一尾錦鯉——那魚額間“受戒于流沙河“的朱砂佛偈，分明是沙僧出家時的筆跡。

“時辰到了。“唐僧忽然握緊紫金缽盂。戌時的月光突然扭曲成螺旋狀，缽中倒映的參宿四迸發血色光芒。眾人腳下的影子開始逆時針旋轉，這是【苦海慈航】失控的前兆。

悟空翻身落地，鳳翅冠翎羽根根直立：“結陣！“五色袈裟應聲飛起，豬八戒的釘耙勾出天河弱水，沙僧的降妖杖插入巖層裂縫。當弱水結界如琉璃罩扣下時，缽盂中的銀河已開始倒流。

文殊菩薩的獅猁精在烏雞國井下睜開第七只眼，獅鬃間閃過半片六耳獼猴的殘耳；白骨夫人的鎖骨浮現出緊箍咒文，當幻象流轉到女兒國御花園時，金箍棒裹挾著大鬧天宮時的戰鼓聲將幻影擊碎。

“第七十九次預知劫。“沙僧摩挲著降妖杖上新生的裂紋，杖首骷髏的右眼眶正在滲水，“第六十四次輪回時，弱水倒影止步于荊棘嶺。“

豬八戒突然慘叫起來。他抖開的錦襕袈裟上，本該繡著“唵嘛呢叭咪吽“的位置，此刻浮凸起經絡般的金色紋路。那些歷經七十九世積累的因果線，在袈裟表面交織成巨大的命盤，每個劫難標記都在灼燒著重生的血肉。

“無底洞的因果線在偏移。“悟空的金箍棒尖挑開袈裟左下方的焦痕，鼠精圖案下的卍字符正吞噬陷空山地脈。唐僧的指尖剛觸及“黃風嶺“標記，袈裟突然迸射出立體的巽卦圖影——風眼里旋轉著貞觀元年的長安城碎片，朱雀大街上的商販正對著虛空跪拜。

八戒的釘耙勾住正在消失的“四圣試禪心“標記：“菩薩們的考驗怎會變異？“他的驚呼驚動了溪中魚群，無數額間刻著佛偈的錦鯉開始撞擊弱水結界。

子夜未至，緊箍咒的梵文已爬上悟空額角。當第七十九次咒語響徹山谷時，白龍馬突然人立而起。敖烈化作的白衣公子玉冠炸裂，額間浮現出與金箍同源的密宗梵文，那些纏繞著龍角的金線正將某種因果強行嫁接。

“原來如此...“悟空抹去耳際滲出的金色血液，火眼金睛穿透敖烈額間咒文。錦襕袈裟上的命盤突然投射出覆蓋整個東勝神洲的光網，車遲國的標記正在被黑色火焰吞噬，火焰中顯露出牛魔王的圖騰。

唐僧手中的紫金缽盂毫無征兆地炸裂。某塊碎片擦過他掌心時，映照出顛覆認知的畫面：披著金色羽衣的如來，正將九千年蟠桃喂給某個戴緊箍的靈明石猴。那猴子眼中沒有桀驁，只有傀儡般的溫順。

溪水突然靜止倒流，褪色的通關文牒掙脫唐僧手掌，如受召般飄向北方。袈裟命盤上，“黃風嶺“的標記正滲出三昧神風的腥氣，而本該標注八十一難的位置，赫然刻著“第零劫·金蟬泣血“。

敖烈突然跪倒在地，龍角上的金線開始逆向生長。在他痛苦的龍吟聲中，眾人看見那些金線另一端連著五指山的殘骸——那里本該鎮壓著悟空，此刻卻纏繞著六耳獼猴的斷尾。

“輪回袈裟在預警。“唐僧拾起染血的紫金缽碎片，發現其中映照的月光變成了血色，“下次月蝕之時...“

悟空的冷笑截斷了話語。金箍棒劃破掌心，鮮血滴在袈裟命盤中心，激活了深藏其下的混世四猴圖騰。通臂猿猴的虛影在光華中顯現，正將某段因果線嫁接到六耳獼猴身上。

“管他七十九還是八十一，“猴王眼中戰意灼燒如五百年前大鬧天宮時的兜率火，“這袈裟既然記著劫數，俺們便打碎這命盤！“

溪水重新流動的剎那，所有錦鯉額間的佛偈都變成了“劫“字。北方天際亮起青色風旋，黃沙裹挾著時間亂流滾滾而來——第一場真正屬于神通的戰爭，在第七十九次輪回的月夜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