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紅綃站在漕幫最后一艘樓船的殘骸上,嫁衣早已焚盡,唯有心口處的雙魚刺青仍在燃燒。她的腳下不是甲板,而是由三百名溺斃漕工牙齒拼成的活體舵盤——每顆臼齒的咬合面都刻著長江暗礁的方位。沈滄瀾燃燒的殘軀倒在船首,他的脊椎延伸出七根寒鐵鎖鏈,將整艘船與江底的龍淵劍鞘相連。
東風突然停了。
元軍樓船上的蒙古射手剛露出獰笑,卻見曲紅綃反手拔出插在舵盤中央的斷劍——那是龍淵劍的最后一截碎片。劍鋒割開手腕的剎那,血珠不是墜落,而是逆飛向蒼穹,在云層中蝕刻出《尚書·堯典》的“協風“二字。
“漕幫子弟——“她的聲音混著江底亡魂的回響,“開閘!“
船底的牙齒突然集體震顫,發出類似編鐘的樂音。聲波所及之處,漢江水面浮現出八百里漕運水道的地圖——每處轉折都對應著一名溺斃漕工的死亡位置。更恐怖的是江水本身:水流突然變得粘稠如血,托著火船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沖向元軍旗艦。
陸明遠的殘魂突然從龍淵劍中浮現。他的半截脊椎如鞭子般抽向水面,濺起的不是浪花,而是無數細小的金屬顆粒——那是十年間沉入江底的兵刃碎屑。這些碎屑在空中組成一張猙獰的人臉,正是當年下令屠滅漕幫的元軍統帥伯顏!
賈似道在城頭突然慘叫。他的官袍內襯竄出青色火苗,燒出的不是皮肉,而是當年與伯顏往來的密信。火信紙如活物般飛向火船,在曲紅綃面前拼出一行血字:
“江底有閘,可葬十萬師。“
當火船距元軍樓船只剩三十丈時,曲紅綃將斷劍高舉過頭。劍身的“炎劉“銘文突然脫落,在空氣中燃燒成十二盞赤色天燈。最駭人的是燈芯——那是用守軍遺發編織的燈繩,燃燒時釋放的不是熱量,而是《滿江紅》的聲波振動。
東風突然轉向。
不是尋常的變風,而是如巨墻般壓來的氣浪——風中裹挾著黃天蕩之戰時的箭矢、采石磯水戰的斷槳、甚至還有太祖陳橋兵變時撕碎的龍旗。元軍樓船的風帆首先解體,帆布上的狼頭圖騰在空中扭曲成《宋史·忠義傳》的文字。
沈滄瀾的殘軀突然立起。他燃燒的左手插入船板,從牙齒舵盤下扯出一條寒鐵鎖鏈——鏈身竟是由《武經總要》的殘頁鍛打而成。鎖鏈另一頭深入江底,連接著韓世忠當年沉下的三百尊鑄鐵地藏!
撞擊前的最后一刻,整條漢江突然豎起。
不是比喻——江水真的如墻壁般直立而起,形成一道三百里長的水幕。水幕中凍結著無數漕船殘骸,每塊船板都咬著一具元軍尸骨。曲紅綃的火船在這水幕上撞出蛛網狀的裂痕,裂痕中迸發出的不是江水,而是濃縮的地脈真火。
龍淵斷劍突然自行飛向水幕。劍尖觸及的瞬間,三百尊鑄鐵地藏從江底升起,它們蓮花座下的鎖鏈如活蛇般纏住元軍樓船。最恐怖的是地藏像的表情——原本慈悲的面容全部轉為怒目金剛相,每尊的眉心都裂開,露出里面封存的守軍骨灰。
當第一縷星光照亮戰場時,曲紅綃看見自己的雙魚刺青游向了水幕。魚嘴咬住的不是江水,而是八百年前太祖在陳橋擲出的那枚決定天下的骰子——此刻,骰子終于停止了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