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他們一起去了市里的博物館看一個特展。出來時已是下午，陽光正好，微風不燥。兩人沿著栽滿梧桐樹的街道慢慢走，影子被斜陽拉得很長，時而交錯，時而分離。
“沒想到你對青銅器紋飾也有研究？”時怡側頭看他，語氣帶著驚喜。剛才在展廳里，林嘉延低聲的講解甚至比導覽器更細致生動。
林嘉延笑了笑，眼神掠過旁邊櫥窗里反射出的她的身影，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他迅速回神，語氣輕松：“以前……偶然看過一些資料。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他的停頓很輕微，但時怡捕捉到了。她心里那根弦又被輕輕撥動了一下。
“是啊，”她輕聲附和，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感覺每一個紋路都是一個密碼。”她想起外婆以前也喜歡看這些，還會拿著圖樣描摹。
路過一個街心公園，里面有老人在下棋，小孩在追逐嬉鬧。林嘉延忽然停下腳步，指了指不遠處：“要不要坐一會兒？”
那是一個秋千架，空置著，沐浴在金色的夕陽里。
時怡點點頭。兩人走過去，林嘉延很自然地用衣袖拂了拂秋千座上的灰塵，才示意她坐下。他自己則靠在旁邊的秋千架上，長腿隨意地支著。
微風拂過，帶來不知名花草的清香。時怡輕輕晃動著秋千，鏈條發出細微的嘎吱聲。氣氛安靜而微妙，一種難以言喻的松弛感在兩人之間流淌。他們都沒有說話，只是享受著這份黃昏的靜謐。
“其實，”林嘉延忽然開口，聲音比平時更低一些，帶著夕陽般的暖意，“有時候覺得，你安靜想事情的樣子，很像一幅畫。”
時怡的心跳漏了一拍，抬頭看他。他并沒有看她，而是望著遠處嬉鬧的孩子，側臉在夕照下顯得輪廓分明，眼神卻有些悠遠，不知道想著些什么
她垂下眼睫，輕聲回道：“你打籃球進球后，笑起來的樣子……也很有感染力。”
林嘉延聞言轉過頭來看她，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有驚訝，有探究，還有一絲……了然的微光？他嘴角彎起一個弧度，這次的笑容似乎更真實地落在了她身上：“是嗎？那我得多笑笑了。”
話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和玩笑。
時怡的臉微微發熱，別開視線，手指無意識地絞著秋千鏈。曖昧的氣息如同四周漸漸升起的暮色，無聲無息地將他們包裹。
自那天起，兩人之間的互動愈發微妙。在圖書館，他遞過來的便簽上，哭臉笑臉變成了更復雜的簡筆畫，有時是一只打瞌睡的貓，有時是一朵云。她則會回贈一張，畫著一杯冒熱氣的咖啡或者一本咧著嘴笑的書。無聲的交流，卻充滿了只有彼此才懂的默契。他的手指偶爾會碰到她的手背，兩人都像被細微的電流擊中般迅速縮回，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咖啡香和無法言說的緊張。
五月下旬，錦陽的天氣徹底熱了起來。林嘉延打完球，汗濕的T恤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勁瘦的腰背線條。他習慣性地走向場邊，時怡依舊等在那里，手里的飲料從功能飲料換成了冰鎮的酸梅湯。
他接過，指尖不可避免地觸碰到她冰涼的手，兩人俱是一頓。
“謝謝。”他的聲音因為運動而有些沙啞，目光落在她被夕陽染紅的臉頰上。
“不客氣。”時怡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蚋。她能聞到他身上混合著汗水和陽光的氣息，并不難聞，反而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
他擰開瓶蓋，仰頭喝水，喉結滾動。時怡飛快地瞥了一眼，感覺臉上的熱度更高了。他喝完，用紙巾胡亂擦了擦臉，狀似無意地問：“晚上小吃街新開了家冰粉店，要不要……一起去試試？”
“好啊。”時怡幾乎沒猶豫就答應了。他們之間，“一起吃”已經成了最心照不宣的約定。
晚風習習，吹散了白天的燥熱。冰粉店門口排著不長不短的隊。林嘉延讓她站在陰涼處等著，自己排在了隊伍里。時怡看著他高大的背影，看他偶爾回頭對她笑一下，示意很快就好，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慢慢填滿了，溫暖而脹痛。
他端來兩份冰粉，一份加了厚厚的紅糖和各式水果，推到她面前；另一份則是鋪滿了糍粑、山楂片和花生碎，淋的是酸梅汁，是他自己偏好的口味。
兩人坐在路邊的小桌旁，中間隔著兩份截然不同的冰粉，就像他們看似不同的口味，卻又奇妙地坐在了一起。時怡小口吃著甜滋滋的冰粉，感覺涼爽從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林嘉延吃了幾口，忽然放下勺子，看著她說：“嘴角沾到了。”
“啊？”時怡下意識伸出舌頭去舔。
“這邊。”他的眼神暗了暗，聲音更低了。然后，他做出了一個極其自然的動作——抽了張紙巾，微微傾身，輕輕擦過她的唇角。
動作輕柔得像羽毛拂過，卻帶著灼人的溫度。
時怡整個人僵住了，呼吸瞬間停滯。她能清晰地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眉眼，看到他瞳孔里自己小小的、驚愕的倒影。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周圍嘈雜的人聲、車流聲仿佛都退得很遠，世界里只剩下他指尖傳來的觸感和彼此驟然加快的呼吸。
他很快收回手，坐直身體，耳根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了。他低頭攪著自己碗里的冰粉，語氣試圖恢復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好了。”
“……謝謝。”時怡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幾乎要撞出來。她低下頭，手里的勺子幾乎拿不穩。那個短暫的接觸，一種獨屬于此刻、獨屬于林嘉延和時怡之間的悸動。
那晚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有些沉默。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長又縮短，時而靠近，時而分離，曖昧不清，像極了他們此刻的關系。肩并肩走著，手臂偶爾會碰到一起，又迅速分開，某種張力在無聲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