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宛如一襲輕柔曼妙且如夢似幻的薄紗，悠悠地在林間彌漫開來，給這片靜謐之地增添了幾分朦朧之美。然而，尚未散盡的血色，卻如一場揮之不去的噩夢，沉甸甸地壓在這片土地之上，為這原本應充滿生機的清晨，無情地蒙上了一層慘烈而凝重的陰影。

玄子的身形踉蹌，在空中艱難地飛行。身后，星斗大森林的輪廓正被晨光緩緩鍍上一層金邊，這本是充滿希望與新生的曙光，可此刻映照在他眼中，卻仿若地獄之火燃盡后的殘燼，彌漫著無盡的凄涼與絕望。

他的衣袍，早已被冷汗與晨露濕透，緊緊地貼在身軀之上，狼狽之態盡顯。腰間那平日里裝滿烈酒的酒葫蘆，如今已空空如也，隨著他身形的晃動，發出空洞而寂寥的聲響，仿佛在訴說著主人此刻的落魄與悲涼。此刻，他喉嚨里灼燒著的，已非往日那辛辣濃烈的烈酒，而是如潮水般洶涌襲來的悔恨，這悔恨如同一團熾熱的火焰，幾乎將他吞噬，令他幾近窒息。

“全死了……竟無一人……”他喃喃自語，聲音低沉而顫抖，干澀的嘴唇微微開合，每一個字，都似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仿佛承載著無比沉重的罪孽。他死死地攥著拳頭，指節泛白，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殷紅的鮮血順著指縫緩緩滑落，然而，內心那如萬箭穿心般的劇痛，讓他對掌心的刺痛渾然不覺。那些年輕而鮮活的面孔，如走馬燈般在他眼前一一浮現。他們喊他“玄老”時眼中閃爍的敬意，訓練時咬牙堅持的堅毅神情，臨行前拍著胸脯信誓旦旦說“這次必定無恙”的自信模樣，如今卻都已化作殘肢斷臂，散落在那片被鮮血染紅的泥土之中，成為他心中永遠無法抹去的傷痛。

“倘若我未曾飲下那口酒……”這個念頭如狡黠的毒蛇，剛在他腦海中冒頭，便被他狠狠地掐滅。

“不，即便當時我神志清醒，以帝天和那位女子的強大實力，他們依舊會將我攔住！那群孩子……終究是實力不濟……”然而，這些試圖辯解的話語在他腦海中不斷翻滾，卻愈發顯得蒼白無力，如同風中殘燭，在無情的自責面前，漸漸熄滅，最終，只剩下令人窒息般的沉默。

他已然飛出數里之遙，可胸口那如烈火灼燒般的窒息感卻愈發濃烈，仿佛有一只無形而有力的大手，緊緊揪住他的心臟，每一次跳動，都伴隨著鉆心的疼痛，令他喘不過氣來。

“萬一……還有幸存者呢……帝天想必已然離去……那群魂獸應該也該各自散去了……再找找……再找找！”

此時，帝天和月帝那令人膽寒的氣息已然遠去，星斗大森林重新陷入一片死寂之中，仿佛一切都未曾發生，唯有那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提醒著人們這里剛剛經歷了一場慘烈的殺戮。玄子猛地停住身形，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毫不猶豫地調轉方向，如瘋了一般朝著那片血腥之地疾沖而去，他的身影，在晨光中顯得如此決絕，又如此孤獨。

他如疾風般降落在血腥味最為濃烈的林間，身為98級超級斗羅，其強大的感知力，如一張無形而細密的大網迅速鋪開，每一寸泥土、每一片樹葉，皆在他魂力的細密掃過之下。肉泥、血水、碎骨，以及被無情撕碎的校服……映入眼簾的一切，都在無聲地訴說著那場慘烈戰斗的殘酷，然而，卻始終未捕捉到任何活人的氣息。

“樂萱？若若？有人嗎——回答我！”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在寂靜的林間回蕩，那聲音，仿佛穿越了無盡的黑暗，卻如石沉大海，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唯有風卷著碎葉，發出沙沙的響聲，仿佛是那些逝去亡魂的嘲笑，一下下刺痛著他的心，讓他的心，如同被撕裂一般疼痛。

他緩緩跪在地上，顫抖著雙手，徒手扒開那一堆被魂獸撕爛的衣物。指尖觸碰到半截熟悉的校徽，那是史萊克內院獨有的標志。“看來……樂萱那華麗如夢幻的月亮，若若那能捆住萬物的晃金繩，伍茗熾熱無比的金烏真火……皆已消逝殆盡。”他的聲音帶著無盡的落寞與自責，仿佛瞬間蒼老了數十歲，歲月的痕跡，在這一刻，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臉上。

“呵……呵呵……”他突然笑了起來，那笑聲嘶啞而悲愴，在這寂靜的林間回蕩，聽來卻更像是絕望的哭泣，每一聲笑，都仿佛是對自己的無情嘲諷。“我……我真乃無用之人……”他閉上雙眼，淚水從眼角悄然滑落，心中滿是對自己的痛恨，那痛恨如同一把銳利的刀，一下下割著他的心。

玄子努力地在這些殘骸中繼續翻找著，整理著尸體，最終也僅僅只找到10個校徽，連14個學員的校徽都湊不齊，除了一具認不出來的干尸，連一具完整的尸體都沒能找到……不是被魂獸吃的什么都不剩……就是早已化成血水……又或是早已碎得到處都是……，他小心翼翼地將能找到的遺物全部收集好，想放入魂導器中卻發現早已經被凍壞……，他癱坐在一棵斷樹下，像條被抽了脊梁的老狗。

當晨光終于刺破樹梢，灑下斑駁的光影時，他終于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眼神中透著無盡的疲憊與滄桑，仿佛歷經了千年的磨難。他朝著史萊克學院的方向再次飛去，那背影，如此落寞，如此沉重。

“穆老……會如何處置我？”穆恩那雙看似渾濁，實則洞悉一切的眼睛浮現在他眼前。那位德高望重的海神閣閣主，史萊克學院的定海神針，曾經無數次包容他的過失。

“但此次……非同往日……”

十四個內院弟子，十四個天賦異稟、未來極有可能成為封號斗羅的天才。甚至其中還有張樂萱，那個被寄予厚望，極有可能成為未來海神閣閣主繼承人的孩子。

“大不了……我離開海神閣便是。”這個念頭剛在他腦海中閃過，便被他自嘲地掐滅。

是的，跑。離開史萊克，離開這些讓他窒息的責任。反正他早就受夠了——受夠了穆恩失望的眼神，受夠了海神閣那些家伙的竊竊私語，受夠了自己每次犯錯后假惺惺的“下不為例”。

以他98級超級斗羅的實力，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三大帝國必定會競相爭搶，本體宗也定會對他拋出橄欖枝，甚至那神秘而邪惡的圣靈教，都可能暗中派人前來接觸——實力，的確是立足世間的底氣。

可就在這時，他摸到了腰間那塊海神閣宿老令牌。這塊令牌他戴了不知幾十載。這些年里，他喝光了史萊克酒窖三分之一的藏酒，打碎了海神閣無數張桌子，氣走了四個助理教師……可穆恩始終沒把這牌子收回去。

“你他媽真是個畜生啊……”玄子忍不住咒罵自己。

他突然很希望穆恩能像以前那樣，用藤杖抽他，罵他，哪怕當場廢了他一身修為都好。至少那樣，他就不用面對海神閣會議上那些刀子般的目光了——言少哲那個偽君子一定會假惺惺地說“玄老也是無心之失”；仙琳兒會冷著臉要求“嚴懲不貸”；錢多多那個混蛋說不定已經在寫彈劾提案了……

記憶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臉上——

出發前，言少哲曾微微皺眉，輕聲提醒：“玄老，此次深入混合區，情況復雜，您看是否……”

而他卻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語氣中帶著一絲自負：“有老夫坐鎮，能出何種岔子？”

——如今，遍地都是無法挽回的“岔子”。

又忽然想起張樂萱曾經看向他的眼神——平靜之中，卻透著如刀子般銳利的擔憂。

“玄老，您還是少喝點酒為好。”

當時他是如何回應的？

“小丫頭懂什么？老夫心中有數！”

哈。“心中有數”。

有個屁數，如今看來，實乃荒謬至極啊……

酒葫蘆被他猛地擲出，重重砸在樹干上，瞬間裂成無數碎片，散落一地，如同他此刻破碎的心。

他知道，從今天起，再烈的酒，也無法將這如影隨形的噩夢灌醉，那深深的自責與悔恨，將“永遠”伴隨他余生，如跗骨之蛆，揮之不去。

正午時分，他終于站在了史萊克城東門前。

城內有學員認出了他，驚喜地大喊：“是玄老回來了！”就好像是在看一位偶像。

那聲音像刀子一樣捅進他心窩。

他們還不知道……他們還以為這是一次普通的獵魂歸來……

海神閣的方向，一道溫和卻不容抗拒的精神力掃了過來——是穆恩。

玄子的膝蓋突然發軟。

他想起一百多年前，自己還是個邋遢少年時，穆恩在垃圾堆里撿到他的場景。

“小子，想不想吃飽飯？”

“跟著我，保證你天天有肉吃。”

“從今天起，你就是史萊克的人了。”

98級饕餮斗羅突然哭得像條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