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啊,十二個小時的紗錠早磨爛了我的手指。
痛啊,教鞭與粗棍打在我彎曲的脊梁上。
絕望啊,草棚里的麩食總混著泥沙。
無力啊,鐵鏈早把我的靈魂鎖住。
江上的輪船滿是鴉片,高樓中冒出羊排香檳的氣味。從我們身上流出的血變成金錠,流入你們手中。
我們是牲畜嗎?是小偷嗎?是奴隸嗎?我們只是簡單老百姓啊。
——子衿《三月時節》
“聽說這幾日來不少著名作家暴斃在家中,死相凄慘,具體情況警察署概不透露。”抱著課本出教室時,張鈴悅歪頭和雷青青交談。
迎面撞見老師,連忙頷首退至一邊讓開路。
雷青青的鋼筆從最上面的書面上滾落下來,差一點掉在地上,被張鈴悅眼疾手快接住,裝作驚嚇的拍拍胸口,“什么意思?”
張鈴悅兩邊瞧瞧,湊近了些,“起義剛過去不到一周,我總覺得很蹊蹺。”
“死那么多人,當然蹊蹺。”雷青青直言,“他們當中有什么共通點嗎?”
張鈴悅搖頭,“我既不是警察署又不是報社的,上哪知道去?”
“嘿,”雷青青笑了,“怎么,咱們張會長的信息網還不夠密嗎,連這都不知道。”
“激將法可沒用,就是順嘴給你說說。”張鈴悅無奈。
站在臺階處時,張安琴和敖玉華已經在等了。掛在廊下的風鈴隨風響動,叮鈴鈴聽得人愉悅極了,花壇中的粉黃交接的雛菊已經沒了先前的活力,大概是這兩日太陽大,曬得它們也沒了興致。
“今天中午只有我們四個啦,走吧。”敖玉華見雷青青還站在原地,招了招手。
“為什么?”雖然周一的排課很雜,來上課的路上都還在吐槽,但倒也不至于只剩她們四個了吧?
張安琴解釋,“阿慧燉了湯說要去醫院看望青嵐,雪靈一聽就跟著去了,美珍之前不是接了編書的活嗎?這會和葉老師還在圖書館,阿許早上說這幾天忙,可能沒什么時間。”把腳下的石子踢進草坪中去,抓著手上的書單擋住太陽,“嘉琳最近神神秘秘早出晚歸不知道在做什么,阿葉中午有事要回家一趟,已經先走了。”
“這樣聽起來我們很游手好閑了。”張鈴悅自嘲笑。
敖玉華聽她這么說,立馬豎起手指晃了晃,“不,我只是紆尊和你們共進午餐,晚一會我還要去藥店。”
雷青青癟嘴,斜著眼看她,可不樂意,上手直接撓她癢癢,敖玉華又怕癢,惹得她咯咯直笑。但她哪是那種吃虧的性格,從背后按住雷青青雙臂就給抱了起來,驚嚇得她一個勁掙扎,又怕勁大了直接摔地上,沒一會就老老實實了。
走在后面的張鈴悅同張安琴對視,聳聳肩笑出聲。
“找個好天氣,我們去拍合照吧。”
沒來由的,張鈴悅看著打鬧得逐漸走遠的兩人,溫聲開口。
她隱約有種預感,日子不會再這樣過下去,不過......她微微偏頭向身左側送以感激的眼神,才繼續跟張安琴補充,“上一次拍照還是前年呢。”
張安琴默默瞧了她一會,挽上她的右手臂,“好。”
她不過多問,只是說好。
張鈴悅松了口氣,她真是感謝張安琴的善解人意,沒有過多詢問緣由,因為連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這突如其來的情緒,像是烏云出現會下雨,總是沒道理的。
起義的風波還未完全停息,說來奇怪的是,反對勢力竟然毫無動靜,這不是他們的作風,否則上海的大多進步組織不會消失得無聲無息。
或許是杯弓蛇影吧,但她希望,最好只是杯弓蛇影。
雷青青和敖玉華在前面慢慢停下步調,鬧累了回頭瞧上兩眼,碎碎念起來。
“那兩人走那么慢,慧姐姐燉的排骨都要爛了。”雷青青胳膊柺了柺敖玉華,擠眉弄眼讓她催一催。
她歪起嘴,“你牙齒掉光了?怕什么?”
雷青青大驚失色,“???真沒素質。”
敖玉華立馬做個鬼臉,充耳不聞。
“嘶,我有兩張寧安梨園的劇票,聽說下月初六排了新戲《爛柯山·癡夢》去看嗎?”雷青青閑不下來,歪頭想了想,邊說邊拍她的肩。
《爛柯山·癡夢》是很經典的一部戲曲,講的是,一書生朱買臣家貧,以砍柴為生,妻崔氏嫌其落魄,逼其寫下休書后改嫁張木匠。后朱買臣得中狀元,官拜會稽太守,崔氏聽聞后悔恨交加。一日,崔氏夢見朱買臣派人送來鳳冠霞帔,醒后發現是一場空,羞愧之下投河自盡。
雷青青不是愛看戲的人,這兩張票是也先前來律所咨詢的客戶所贈。寧安梨園一票千金,她想著實在貴重,但對方的態度強硬,推脫不掉就只能收下。
敖玉華抓著她手臂的指尖微顫,“新排是什么意思?”
“聽說是刪減掉了‘投河’的結局,改成崔氏夢醒過后,與張木匠和離,獨自離去。”雷青青興致缺缺,擺弄起敖玉華的衣角。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敖玉華腳步微頓,很快恢復如常,打哈欠似的拍拍臉,似乎是笑了,“你覺得這個新結局怎么樣?”
雷青青詫異的瞇起眼看她,還未開口,花壇里就躥出來一只胖乎的橘貓,一頭撞上她的腳踝,雷青青連踉蹌都沒有,就看見橘貓趴在地上正暈乎的晃頭。
“哈哈哈哈......”她毫不留情的笑出聲,蹲下去準備給它抱起,剛伸出手橘貓就回過神來,瞪著雙明亮的眼睛,咻的跑開了。
“咳咳,”雷青青咳嗽后,站直,但她是個軟骨頭,直接半靠在敖玉華身上,“《爛柯山》的本質不過是用‘從一而終’的道德枷鎖將女人捆綁在婚姻中,以確保男人在關系里的絕對主導權,但同樣束縛著他們必須依靠科舉才能證明其自身價值。”
一聲冷哼,雷青青把玩起書本的一角,反復折疊,“說到底,二者都不過是封建禮教的囚徒。”
“新排過后,他們給了崔氏在舞臺上辯駁的機會。”
敖玉華默默的聽,陽光透過她的發絲,落在她高挺的鼻尖上,她垂著眼不贊同也不反駁。
新改過后的結局固然理想,但同樣存在局限,例如崔氏有何生存手段足夠支撐她的生活?例如朱買臣的“狀元神話”依舊存在,但他本身就具有偶然性,是否代表迎合男性權勢?
如果是她,要改編,第一件事就是先賦予崔氏自己的名字。
但是修改傳統曲目本就具有挑戰,能夠注意到其中最大的弊端就已經很不容易。
“畢竟,誰也沒有資格阻擋我過更好的生活,不是嗎?”雷青青目光灼灼的盯著橘貓消失的角落,期待走到下一個拐角的時候又能遇上。
走到兩人身后的張安琴只聽見了這句話。
這時,半響未發言的敖玉華饒有興致的大幅度點頭,聲音爽利,“說的對。”她回答的同時,轉過頭來,恰好和張安琴對視上。一向情緒外放的人此刻也不加掩飾,眼中明晃晃燃起火焰。
跟挑釁一樣的朝張安琴揚起下巴。
張安琴像是無奈嘆氣,嘴角卻還掛著似有若無的笑,一聲嘆息給雷青青嚇了一跳,猛地站直回頭心有余悸般拍著胸口,“安琴怎么走路跟沒有聲似的,夕顏呢?”
“是你們聊得太投入。”她側過身,“店里買東西呢,叫你們沒聽見。”
“哦,我們剛剛在聊戲呢。”
“戲?什么戲?”
“寧安新排的《爛柯山》,覺得有點意思,但我不懂戲曲,要不你和玉華去看?”
張安琴算不上聰明,但一聽她的解釋就明白了敖玉華剛剛所做何意,忍俊不禁,“哪日?”
“下月初六。”雷青青眨起星星眼,和敖玉華湊在一起,兩張臉就寫著期待。
她只能挪開眼,回憶起接下來的安排,很可惜,她惋惜的聳肩,“抱歉,鋪子昨日接了筆單子,需要趕制一批河燈。嘸沒村每逢清明便會齊放河燈花燈,用以祈福悼念,受村長邀約,大概我要初七才能回來。”
兩人一聽,張著嘴下巴都要掉了,“這么突然?”
“是,對方給得太多了,沒法拒絕。”張安琴開起玩笑。
“那你回來要請我們吃頓好的。”
“當然。”
左手拎著一提包裝精致的糕點過來的張鈴悅什么都沒聽見,于是只能干站在揉著下巴看她們打啞謎。
右手抓著一袋未打包的芙蓉糕,放進嘴里嚼嚼嚼,好吃,再看她們兩眼,繼續嚼嚼嚼,好吃。
吳家是最早采用西方形式建筑的家族之一,其吳家公館便是典型的意大利文藝復興建筑風格,南立面主入口是貫通兩層帶凹槽的愛奧尼柱式門廊,門后是三聯式拱門,二層柱間為弧形陽臺,搭配藤蔓纏繞的黑色鑄鐵花飾欄桿,神秘典雅。
最具有標志性的是花園院落中心以墨丘利手持商神杖的噴泉雕像。
而二樓的書房便是最佳觀賞位置。
這間書房與弧形陽臺相連,以折疊玻璃門分隔,辦公時推開玻璃門,使鑄鐵欄桿的藤蔓花飾與花園噴泉形成“框景”,如同一幅動態的立體畫。
但現在,吳葉沒有那么多欣賞的心情。
吳宗衍正坐高位,手邊是管家剛端進來的熱咖啡,面前是堆積的文件。他的氣質淡泊,不像傳統的商人,表情冷峻看不出情緒,銳利的眼神掃過吳葉時,停頓片刻,才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吳葉低著頭坐好,既不說話也不亂動,乖巧得讓吳煦看不下去,伸手輕按她的脖頸,往吳宗衍那邊看了眼,聲音低低的在她耳邊安撫,“沒事。”
吳煦是她大哥,同父同母的那種,特護短,但凡有什么新鮮玩意都會先拿到她面前去。
吳葉忍不住笑,只好把頭壓得再低些,咬著唇輕輕拽了拽吳煦的衣角。
她沒什么怕的,幼時父親在她心中就只是座冷冰冰的大山,還不如經常帶她開小差的管家。前幾年吳宗衍不怎么管她,上大學之后事多了些,時不時就把她抓過來訓斥兩頓。
只能說,習慣了就好。
反正她現在低著頭只是在想晚上能不能讓吳明慧做咸肉菜飯,她都快兩周沒吃了。
就是很苦惱。
“明天起除了上課,就老實在家待著。”
吳宗衍一錘定音,不做過多解釋,像是對待籠子里面的鳥,不對,在他眼里,吳葉不是像,她就是。一只只能依附存在的百靈鳥,稍稍受些顛簸就容易死掉。
吳葉平靜的臉色多了絲裂縫,眉頭擰成一團,差點連簡單坐著都無法維持。等吳宗衍出了書房,吳煦才拉著她穿過玻璃門,站在陽臺上,安慰解釋。
“前些日子你是不是在給報社畫稿了?”他低頭問。
吳葉猛地抬頭,差點撞到吳煦的下巴,“父親查到了?不應該啊,他怎么查到的?”
她自問,從畫稿到結束,連載這一周來從未經過他人之手,交稿到報社都是完全匿名的方式,怎么還能被他抓住了?
吳煦嘆了口氣,“還記得之前教過你的季銘嗎?昨天他拿著畫報登門,和父親交談了一個下午,就換得你那小鋪子半年的利潤。”
吳葉震驚,瞪大眼,“空口無憑,就算他是我的老師,父親也不能真信吧?”何況,半年的利潤都夠再開家不大不小的店了。
“不重要。”他正色,“父親信不信不重要,舊派和列強相信就夠了。”
吳家與其他四家不同,它的中心常年在經濟上,所有政治上的權利爭奪,吳家始終保持中立,甚至是一種荒謬到扎根在巨石里的中立。
諸葛亮在《出師表》中說“今天下三分”化用在如今的上海依舊適用,更何況,上海何止三分,各方勢力對這塊肥肉虎視眈眈,輕而易舉的讓這里成為了蝴蝶中心。
吳家的中立姿態本身就是站隊,它的背后是雄厚的經濟實力,所以哪怕只是替罪羊,能夠挖掉吳家一個口子,對其他人來說都不虧。
她咬牙,目光很快變得兇狠,單手按動指尖,骨節清脆的響,“季銘是嗎?”從腦海中找出那張臉的樣子,吳葉冷笑。
吳煦順著她的脾氣安慰,“放心,父親不會吃這么大的虧。”
吳葉不為所動,她可不在乎吳宗衍的動機,更沒必要去想損失的利益,季銘能找到吳家,就能證明他背后一定有人指點。
吳宗衍讓他安穩的從吳家出去,她可不會。
“還有一件事,北方起了疫病,近期已經蔓延到蘇州,大概這兩日就會封城。”吳煦把目光轉到花園中去,陽光照在噴泉上,形成微小的彩虹,漂亮不失含蓄。
“封城?能夠阻止疫病傳染嗎?”吳葉笑了,把弄起陽臺邊種的玫瑰,她想,這手段好,既無法保證市民安全又能使其人心惶惶,對于舊派而言,當真是下手的好機會。
吳煦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覺得無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我先走了哥,晚上再回,反正禁令是在明天。”
他罷手,就當告別,頭都沒回也不看她,“去吧,晚上回家注意安全。”
張美珍揉著脖子從圖書館出來的時候才兩點,這時的太陽隱隱有了收斂之色。
布袋里是這三日來的全部資料,她左手抓得緊緊的,心情難得松懈了不少。原先她就在籌劃編撰書籍這事,本來早就該到收尾部分了,結果事實在太多,忙過一茬還有一茬,只能往后推,推著推著就來到了現在。
來到上海已經兩年,最初,她對這座繽紛的城市抱有很大的幻想,她曾以為這里會有更暢快明亮的道路、多元精進的思想,只是差一點點,她忘記了,社會的進程并非是非黑即白的簡單進度,而是亂石穿空下的往前不斷地湍流。
張美珍回頭去看,圖書館上最大的牌子寫著明晃晃的四字“知行合一”。
她從那座陰暗不知名的山村走到風光澄澈的上海,用了6年的時間,這6年里,她始終記得拜別先生時,對方的告誡,也記得自己許下的諾言。
她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幸運安穩的活到現在,幸運身邊的人都抱有善意,幸運她足夠的聰明——像是父母留給她的禮物一樣。
這本即將完工的《新女子讀本》便是她的回饋。
縱使是高校如云的上海,能夠受到教育的女性也不過三成,更何況是現在這樣人人自危的環境下。
《新女子讀本》分上下兩冊,上冊從最基礎的文字教起,能夠確保最大程度的解讀教學,下冊是以中外歷史典型女性人物故事為主,用以激勵和豐富思想。
這本書在她提出理念的時候就得到了她們這一伙人的支持,其中最積極的莫過于袁嘉琳,用她的話說就是,這根本就是為了小時候的我量身定制的。
葉老師剛剛離開時,對她很欣慰的笑,“這不單單是一本讀本了,它比我們每個人都先走在時代前面。”
她也笑,乖巧點頭,別的都不說。
因為她明白,這并不夠,這只是一個開始。
呼吸著冰涼的空氣,踏著略顯愉快的腳步走到校門口時,她碰巧遇上了同樣出去的安格拉老師。
安格拉老師是神學院的院長,另外兼任法語老師,中法混血。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深邃有神,掃到人時總給人一種探究的感覺;五官立體,金色的一頭卷發帶有獨特的異域風情。白皙的膚色讓張美珍覺得他光站在這里都反著光。
大概是剛參加完演講,他身上還穿著深藍色的西裝,整個人時尚優雅。
“張同學,下午好呢。”他笑得很愉悅,標準的中文不帶口音,走到她面前,遮住了晃眼的太陽。
安格拉比她高四五個頭,于是她只能她微微仰頭,“安格拉老師,下午好。”
他不知從何處突然變出一枝去掉尖刺的玫瑰花,遞到張美珍面前,“聽說你的書作即將完成,這支花就當是我的賀禮,還請笑納。”
張美珍不動聲色退后小步,露出毫無破綻的笑,不急不緩伸手接過,“謝謝老師。”
大紅鮮艷的玫瑰花去掉尖刺后仍舊抱有生機,枝干上的坑坑洼洼一點沒有減少它的顏值。
張美珍做出欣喜的表情,盯了好一會。安格拉放緩步子,走在她身側,他身上還有香水的余味,跑進張美珍鼻子里,差點打了個噴嚏。
兩人都不說話,各懷鬼胎,如同單純偶遇一樣。
大概覺得干巴巴的散步缺少樂趣,沒頭沒尾,他也不管對方能否聽懂,直接來了一句法語,“Quel est votre objectif?”
他的法語很好聽,語調溫和尾音上揚,總給人一種繾綣的感覺。
張美珍幾乎不需要多想就聽懂了他在問什么,握著花枝的手指陡然手緊,遲疑片刻后抬頭去看眼前這位老師。
“Quel est votre objectif?”像是為了展示耐心,他鼓勵的點頭,再次詢問。
安格拉的眼神似乎帶著誘惑,張美珍迅速低頭咳嗽兩聲,眼睛轉了兩圈才回答,“Poursuivez votre foi et réalisez vos rêves.”
“ Seul ou en couple?”
“Tous les peuples du monde.”她只說了一部分真話,但不是謊言,至少回答這個問題已經足夠。
作為一段標準的結尾,他脫口而出時總讓人覺得蓄謀已久,“Que dieu vous bénisse.”
“merci.”張美珍心中的疑惑隨著這句感謝升騰,她舔了舔下唇,笑容逐漸微妙起來。
真是很奇怪的一段對話。
尤其奇怪的兩個人。
花壇中高大的梨樹此刻周圍遍地花瓣,如同白雪,不用仔細去聞就有一股梨花香,張美珍走在里側,梨花香沖淡了安格拉身上的香水味,她緩緩吐了口氣。
她自覺,這位作為神學院的負責人,他們一向是不會有聯系的。拋開一周兩節的法語課,她可不認為自己和安格拉能有這樣“藝術交流”的機會。
她聽說過很多關于安格拉的傳聞,畢竟在圣約翰里這位中法混血的法語老師得體優雅,是很多學生口中的“夢中老師”。像自己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勤奮學子都聽過不少故事,就足夠證明安格拉在學校里的受歡迎程度。
她悄悄的觀察他,結果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對方的耳朵,大半個人跟陰影似的。
張美珍:“......”
算她不自量力了。
這種莫名的尷尬感很快消失,因為他們終于煎熬的走到了十字路口。
出于禮節,張美珍是準備等安格拉先走的,結果他安若泰山的站在路口處,綠燈亮了三次都不曾挪動半步。
張美珍:“......”
于是她只能皮笑肉不笑的朝安格拉告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進人海中,最后連人影都看不見。
安格拉摩挲著食指上精致的戒指,笑意不明,他把眼神移到前方的咖啡館,門口掛著的彩燈在白天居然也亮著。
“Le soleil est toujours chaud.”
良久,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