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路臉上表情變換看呆了王紅梅,她從未見到兒子這番神情,莫非重大曲折真會改變一個人的心智?明明之前被欺人負都不敢張揚,說的好聽叫內斂,說的不好聽就叫窩囊。
有成長肯定是好事,她剛想說話,卻聽到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王辦事員,不好了,外地人來五道營胡同搶閨女了?!?
王紅梅打開門,壓下心中被攪興的不悅:“賈大娘,搶人要報公安,和我說沒用啊,我又沒有大黑星?!?
來人是附近院子里的管事大媽,這算歷史遺留吧,當年進京趕考后,整個燕京治安情況不樂觀,于是讓各個大雜院推選個話事人,協助公家管理。
工作性質和后世網格員差不多,就是沒有工資,最多逢年過節有點慰問和嘉獎。
“李公安看了一眼走了,說是家庭糾紛,不好怎么介入,讓我趕緊喊你過去調解,”賈大媽是個矮胖的中年婦女,三角眼看上去有點不好相與,但熟悉的人都知道,這人不是壞人,最多有點中年婦女的共同愛好——嚼舌根。
“啊,小劉回來了,”賈大媽和劉路打過招呼,直接就滔滔不絕了起來。
“孩子丟農村不管不顧,死活都要來城里讀書,現在農村的丈夫找上門,她就說什么婚姻自由,還給人家一張什么離婚書,”
“噢,我想起來了,是離婚通知書,說什么婚姻法規定允許離婚,你說說,這造的什么孽啊........”
“我說我能做主,小閨女非說我不是官面上的人,要找個官面上的人出面........”
劉路聽到五道營胡同時,就豎起了耳朵,現在燕京城不大,從他家菊兒胡同過去也就幾百米,他越聽越覺得心驚:“賈大娘,你說的閨女莫非是錢嘉珍,前段時間進過醫院。”
“對啊,你怎么知道?”賈大媽回道:“我和你說小劉,別看這姑娘是大學生,但心思太重,不適合你的,你想想,孩子丈夫說不要就不要,說離婚就離婚,這多狠的心??!”
劉路看了母親一眼,表情很嚴肅,隨后制止了滔滔不絕的賈大媽:“錢嘉珍家累很重,幾個弟弟妹妹,還下鄉,在農村嫁人肯定沒這么簡單,賈大媽,咱們看事情可是要辯證的看!”
母子倆到達五道營胡同時,已經過了晚九點了,晚班職工陸續下班,所以路上人很多。
我們的‘事發地’更是熱鬧,不大的二進四合院里,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吃瓜群眾,昏暗的公共照明下,院子里眾人眼中都閃爍著八卦的戲謔。
為啥呢,因為倆個穿著短打的中年壯婦,正拉扯著其中一名年輕漂亮的女子,甚至到了揪頭發的地步,嘴里還念叨著什么回不回,服不服,幾個小孩子倒是在一邊幫著女子,可惜力量太小,最后只能無力的在旁邊哭泣。
而居中的青年則是在院子里散著煙,說著告罪的話,大意是家門不幸,出了個壞媳婦,好好的孩子不帶,非要去城里跟‘奸夫’相會,甚至移情別戀想要提離婚。
劉路看的明白,痞里痞氣的青年很有章法,幾句話就把自己變成了正義的一方,其他街坊想要幫腔都不好入手,更別說這是家事,大家只會秉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心態看熱鬧——女人打架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戲。
他看了母親王紅梅一眼,見她點頭后,立馬出手把壯婦和女子分開:“有話好好說,動粗可是要進局子的,剛才李公安的警告你們沒聽進去?”
劉路穿越后,除了查詢論文的‘金手指’,體質強了不少,更別說拳怕少壯,兩個壯婦輕易就被分開。
“說曹操曹操到,原來相好的來了,怪不得這么硬氣不松口?!逼馇嗄甏蛄苛藙⒙芬谎?,譏諷道,“在農村的時候哭著喊著要嫁給我,考上大學后,見到了更廣闊的世界,直接搞拋夫棄子了,大家評評理,始亂終棄公平嗎,新陳世美,是要被打打倒,是要上閘刀的!”
錢嘉珍本想反駁,可聽到‘打倒’時,似乎勾起了什么回憶,瞬間語塞,甚至有種兩股戰戰的感覺。
陳世美是古典名著《三俠五義》鍘美案中的人物,因為拋妻棄子而聞名,京劇、粵劇、豫劇,秦腔,潮劇都有改編,老一輩人罵人陳世美,就是罵拋棄糟糠之妻的人。
這是很嚴重的指控!
眼看壯婦蠢蠢欲動,劉路冷靜的甩了一個大嘴巴子給痞氣青年:“真以為你在農村做的事情沒人知道?還說我是奸夫,呸,周圍鄰居可都認識我,我就住附近,是大家看著長大的!”
這巴掌力氣很大,打的小伙子眼睛直冒星星:“你怎么打人呢?”
“平白無故污人清白,我看你找打!”
“我是隔壁菊兒胡同的小劉,大家都認識我,知道我什么情況,你敢亂說話我,就活該被打嘴巴子?!?
劉路指了指母親王紅梅,接著說道:“我給街道王辦事員帶路,才說幾句公道話,結果憑空給人污蔑清白,我看你是無法無天了!”
街坊鄰居中,有認識劉路的,也有想討好王紅梅的,紛紛幫腔,完全不像剛才冷眼旁觀的樣子。
現在法治還沒有后世健全,理虧一方吃暗虧正常,公家甚至會幫占理的那一邊,劉路就是基于這個心理動的粗,至少要把這小子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去。
另一邊,痞氣青年見大家踴躍發言支持劉路,就知道自己暗虧吃定了,他脫口而出道:“那喜新厭舊,來城里讀書就拋棄了農村的孩子,還說要離婚,你覺得這合適嗎?”
“合不合適你說了不算,法律說的算,”劉路看向錢嘉珍,問道:“你當初是自愿嫁給這小子的嗎?你不要怕,50版婚姻法規定婚姻自由,男女一方要求離婚的,如感情確已破裂,調解無效,則準予離婚?!?
“不是.......是的,”錢嘉珍聲音哆哆嗦嗦,只是看向弟弟妹妹時,語氣又變的平穩:“夏勇,你再怎么說,我也不會和你回去的,這位辦事員同志講的挺好,婚姻自由,我給你寄了離婚通知書,我們的婚姻關系結束了,所以,如果你再騷擾我.............”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小錢,你不要怕,公家會給你主持公道?!蓖跫t梅在基層工作幾十年,十分老練,一句話就聽出了隱情,看來和兒子猜想的差不多。
劉路也幫腔道:“錢姐,我兩個姐姐也下鄉,我聽她們說過不少齷齪事,地方上的二流子為了勾搭知青點小姑娘可是無所不用其極,和你有一樣遭遇的不止一個,都是為了家人,苦心遮掩說不定會鬧的全世界知道,坦蕩面對絕對比遮遮掩掩強!”
錢嘉珍臉上很糾結,看了一眼劉路,咀嚼了半天話里的意思,她能考上大學,智商不差,也覺得這家伙的話似乎有那么一點道理,長痛不如短痛,你越不想別人知道,越會滿世皆知。
“我的婚姻不是自愿的,在生產隊的時候,隊里一直讓我做重活,說要選一個女標兵,用來督促年輕后生干活,其他知青幫我說話都沒用,
“我吃不下苦,因為餓著肚子還要干重活頂不住,實在沒辦法,才和夏勇結婚的,實際上我不喜歡他,大家也知道我家累重,弟弟妹妹要帶,在知青點每天只能溫飽,壓根熬不過去,
“我本以為我會這樣度過余生,沒想到恢復了高考,夏勇不讓我學我就偷偷學,甚至藏起來我的準考證,我好不容易才補辦了一張,我想說,我沒有錯,要錯,就錯在我父母早早離世..............”
承認一樁有目的的婚姻需要勇氣,特別是現在風氣比較‘老派’,此話一出,院子里吃瓜群眾皆驚,沒想這樁婚姻還有這么個故事。
有佩服的,也有嫌世風不古的,也有可憐錢嘉珍的,大家也是經年老街坊,當即就有看不下去的年輕人對痞氣青年‘夏勇’冷眼相待。
因為再傻的人也知道,夏勇這家伙‘買通’了生產隊,讓其分配重活給小錢干,熬不住了就會想嫁人了。
雖然有借口,可這令人不齒,有個小后生直接啐了一大口痰到夏勇的腳面。
群眾的力量很可怕,劉路見氣氛到了,直接煽風點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