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凌峰的晨霧總帶著劍氣的清寒。破邪蜷縮在后山水云澗的巨石后，指尖凝出的金光在潭水上畫出第七個同心圓。這是他這個月第三次偷跑出來施展天鏡之術，青苔上的腳印早被師兄們踩得凌亂——他知道大師姐黯月總在卯時三刻來此練劍，劍氣會削斷東側第三根紫藤。

“這次定要看清爹娘的模樣。“少年咬破食指將血珠彈入漣漪，潭水霎時映出萬千星河。這是他發現的小竅門：用至親血脈催動天鏡，可比師父教的靈訣管用得多。

波光中逐漸浮現出嬰孩啼哭的場景。破邪屏住呼吸，看著襁褓被放進刻滿符咒的石棺，七盞青銅燈在棺槨四周燃起幽藍火焰。突然鏡面劇烈震顫，畫面碎裂成帶血的鱗片——那是他六歲時在東海斬殺的第一條蛟龍留下的逆鱗。

“又在窺探天命？“

破邪嚇得跌進潭水，抬頭正對上黯月霜雪般的眸子。大師姐的冰魄劍懸在他咽喉三寸處，劍身映出她左頰猙獰的舊疤。據說那是十二年前幽冥教屠村時，她用尚未成型的劍氣生生剜去蝕心蠱留下的痕跡。

“師姐你劍穗系歪了。“少年嬉笑著摸出懷中的糯米糕，這是他從師父茶點里偷藏的。果然黯月冷峻的表情出現裂痕，當年饑荒中瀕死的女孩，至今受不得半點糧食誘惑。

當冰魄劍歸鞘的錚鳴響起時，破邪已被拎著后領提到半空。晨光刺破云層照在五凌宮琉璃瓦上，七個院落按照北斗方位排列，只是屬于三師兄奔雷的震位庭院焦黑如炭——上個月他練雷極咒失控，差點劈了師父閉關的洞府。

“今日是蘭盆節。“黯月突然停步，望著山道上飄來的冥燈若有所思。破邪趁機掙脫，卻撞進帶著松香味的懷抱。二師兄清風執白子敲在他額間，棋盤虛影在身后若隱若現——這位擅奇門遁甲的太子遺孤，連訓人都要布下天元局。

“昨夜你給師父的澡盆加了料？“清風指尖掠過破邪腕脈，袖中六壬盤咔咔轉動，“落膚粉混了朱厭血，倒是能解他老人家的寒毒。“

破邪瞳孔驟縮。原來師父早知他那些惡作劇，難怪今晨用早膳時，那柄抽斷過七根蛟筋的戒尺始終沒落下。正恍惚間，忽聽凝霜閣傳來玉磬九響，這是緊急召集弟子的信號。

當七人跪在祖師像前時，破邪才驚覺其余師兄姐的佩劍都在悲鳴。師父掌中懸浮著龜裂的命牌，屬于四師兄炙炎的那塊正滲出黑血——三日前他奉命剿滅的“玄陰教“，竟供奉著相柳圖騰。

“今日起，破邪接任搖光位。“師父的聲音比往常沙啞，破邪這才注意到他脖頸潰爛的皮膚。原來落膚粉加劇了舊傷，那些抓痕深處泛著幽冥教獨有的青紫色。

直到破邪劍被強塞進懷里，他才從震驚中回神。劍柄處新刻的星紋灼燙掌心，這是搖光劍主才有的印記。十年前五師姐幻心繼任開陽位時，整整三日無法握筷。

“我不走！“少年突然死死抱住殿柱，劍鞘撞在青銅鶴燈上火星四濺。六師兄幻心試圖用傀儡絲縛他，卻被他咬住手腕注入狐妖毒素——這是上個月收服的千年妖狐臨終饋贈。

最終是奔雷的雷咒讓他松了手。破邪在電流中看著師兄姐們模糊的面容，忽然想起七歲那年中元節，他們也是這樣圍著他結陣，擋住從水云澗爬出的百鬼夜行。

墜下懸崖時，師父的傳音混著風聲刺入耳膜：“去玉樓山找你的道。“破邪本能地捻起御風訣，卻發現靈力被懷中的命牌吸盡。最后映入眼簾的，是大師姐將冰魄劍插入心口取出的心頭血——她在用禁術為他改命。

夜幕降臨時，少年跌進玉樓山腳的亂葬崗。腐葉下的石碑刻著“玄陰圣女埋骨處“，而本該死透的炙炎正倚在碑旁，手中把玩著相柳獠牙雕成的酒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