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宇宙3643號列車正穿越識別域進入第七十八宇，啟謫析看著手里來自家鄉的銀杏葉，金色的標本葉在重力切換中反復的懸浮翻轉，像顛倒無常的沙漏，訴說著這個時代最廉價地東西，無聲流逝的時間。

葉片邊緣焦福的裂痕在窗外強烈的陽光下格外清——-這是母親額外放進包里的東西。臨走時母親特意囑托是家族每個給予遠走求學晚輩的護身符，謫析還記得最后離開時母親說的話:“啟族的孩子，帶著故土的經緯度，才不會被星海淹死。“

望著窗外的星域，倚在星際列車的舷窗前，一股郁悶爬上了心頭，驅使著修長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衣袋里的懷表。這是祖父溪林為家中晚輩打造的，戰后紀元177年，溪林跟隨啟族啟蕓宗入關第九宇宙星系創立啟族共和王朝后為家族打造的專屬懷表，也是代表他啟族貴族身份的象征，表盤上細小的裂痕如同量子糾纏的軌跡，有這一股無法言說的復古和神秘。

此時列車正掠過六十七宇的珊瑚礁海岸，潮水漫過車窗的瞬間，啟謫析眼鏡上的量子投影自動觸發了記憶回溯。他看見本科時年輕的自己站在九宇宇立大珊瑚鐘樓頂端，長袍被咸澀的海風灌滿。那時的鐘聲是用潮汐能驅動的，每當月球引力引發量子漲潮，便會響起代表著下課的鐘聲。

“各位乘客，列車即將穿越狄拉克海，前方到站終點站六十七宇諾族首府諾克城站，下車可直達六十七宇宇立大學諾克城校區、諾族最高法院、克茨雙子塔等，出站后的星際旅客請在出口處等待工作人員，車組人員將在出口處給您提供入關卡片，感謝您的合作，星海茫茫，祝你前路順利。“

充斥著機械感的女聲打斷了他的思索，準備好行李。啟謫析看著珊瑚礁群在窗外交疊成克萊因瓶的拓撲結構，忽然想起家鄉西京城前的白城沙灘。那里的珊瑚是純白色的，會隨著觀測者的意識改變形態。洛桐來六十七宇之前正在做的實驗，就是把鐘樓珊瑚的量子態寫入平行宇宙的真空漲落一一直到現在，上次聊天，他說仍在每個午夜打開遠程投影，聽一聽九宇的珊瑚化為齏粉的簌聲，像無數個平行時空在同時落雪。他懷念的不是珊瑚也不是雪，是家！

行李箱在青灰色的合金地磚上拖出細長水痕，有節奏般的砸擊聲和斷斷續續的水跡像極了摩斯密碼，像是輪子在五線譜上彈出的一曲。第九宇宙特有的樟腦般的氣息正從密封的列車車廂中溢出，與前者一道，給予啟謫析家鄉的最后印象。他因戰亂來此，未來的不知道多少年都將在此地度過。

此刻光在地上的投影是他和列車告別的票據，站在列車的星港出口落地窗前，看到第遠處諾克山脈的晨霧正從山谷涌向物理學院的紅磚鐘樓，像是誰打翻了一杯啤酒桶里液態氮。

“這樣式，難道六十七宇的山神也是老衍課題組的？“

玻璃幕墻突然浮現電子指引箭頭，啟謫析轉身看時，差點撞翻懸浮餐車。推車的女生弓步上前單手接住滾落的橙子，栗色發辮掃過她胸前大學的校徽，水晶指甲在晨光里折射出虹彩。女孩眼見接住了橘子，抬頭眨著綠色的眼眸，略帶怒氣地說道“喂，沒長眼睛啊你？”

啟謫析此時無暇顧及她的質問，驚訝于眼前女孩的美麗。白皙的皮膚，鵝頸般的后頸上因為慌忙耷拉著些許落下的碎發，標致的五官此時因為突然而來的責怪顯得更加的生動和靈動

此時女孩的眼神因為啟謫析的注視，由怒意逐漸變成疑惑，皺了皺美貌的眉發，道“你這個人，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啊，抱歉抱歉，我沒注意”啟謫析此時才意識到自己的窘態，連聲答道

“唉，你們九宇的人都這么奇怪嗎！，喏，你的入關瞳孔認證卡，歡迎來到六十七宇。“她嘖了嘖，嚼著泡泡糖遞來透明芯片，“看你學生打扮，是學生嗎？”

“嗯，我去你們宇大讀研”

“沿著藍線走到量子傳送亭，記得別碰任在銀色扶欄一-上周剛有個新生被電成爆炸頭。“說著，女孩忙著給他在餐車的電腦上處理入關的事務

啟謫析注意到她雖戴著車組人員的馬甲，里面卻穿著白大褂，袖口依稀可以看到用金線繡著標準的體“洛洛積/實驗室助理“，胸前別著生物學院的鳶尾徽章。

“是洛桐的同學嗎”啟謫析嘀咕著，當他伸手去接芯片時，對方突然縮回手，大大的眼睛擠在皺成八字的眉毛下，露出滿臉的疑惑，“等等，你口袋里裝的是......第九宇宙的銀杏標本？“

金葉從啟謫析的記事本滑出半截，啟謫析低頭一看，急忙邊往里掖了掖，邊表示那是臨行前母親塞進他行李箱的紀念品，不是走私。

洛洛積略帶質疑地看著他，瞳孔在看清葉脈紋路時微微收縮，卻很快吹破粉色的泡泡，道:“建議你收好這些明文標注的舊紀元植物，生態審查部最近在查非法物種攜帶。“說著，她邊走向一邊，忙著給其他人辦理事務

一旁，有個小男孩正拿著零食逗著站臺執勤的機器狗，狗狗身上貼著六十七宇大生物學院的標識，狗狗面部屏幕上此刻觸發了舔舐的GIF，狗狗也躁動起來，不斷舉起前爪想要夠著，拉著狗繩的警察也微笑地站在一邊看著，排隊等待過關的旅客紛紛駐足，陽光撒落，陰面和陽面交替，與列車和站臺的縫隙重合，猶如一副初學者素描而成的幾何畫，只顧著將線條反復勾勒地清晰，而最主體的陰陽面卻粗糙了事。而這也何嘗不是車站旅客們的眾人像。像在車站在這里，人們所清楚的永遠只有肉眼可見排列清楚的列車軌道，而車站以外，才是這些旅客們來此地方與宇宙世界萬物產生關聯的“面”，聯想到宇內日漸緊張的族間態勢不禁和許許多多和自己因為不穩定局勢而逃離就業和求學的九宇人。

晨色中的站臺像一口沸騰的巨釜，人群在玻璃穹頂下翻涌蒸騰。啟謫析停了下來，后背緊貼著冰涼的立柱，看無數行李箱的金屬棱角在朝陽里割裂出細密的傷痕。那些攥著車票的指節有的是白皙中被凍的發紅，有些則爬上了褶皺泛著青白，長椅上等候的的身影疊成一團模糊的折影，廣播裹挾著列車突破磁阻后的轟鳴，將每個重逢和告別的瞬間都碾成齏粉。

啟謫析看著這一切，又不禁看了看那個女孩，她還是那樣笑著幫助著每一個人，跺了跺腳，低了頭，拉起行李箱隨著光影的指示，朝傳送亭走去隨著刷臉支付完畢的提醒聲，一股冰涼的霧氣噴出，量子傳送亭的門徐徐關上。霧氣漫過視野前，啟謫析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機器短路的聲音，隨后是餐車被撞擊后傾倒的巨響和物品掉落翻滾的落滾聲中夾雜著洛洛枳的驚呼:“靠北，那個警察，說了多少次機械狗不是真狗，不能真往充電口喂巧克力啊喂！

“門徹底合上的一刻，啟謫析嘴角輕抿，微揚，閉上眼，靜靜感受這一切

走出傳送，迎面便是六十七宇宇立大學的接待大廳，手腕上的手表突然泛起靛藍色流光，投影出宇立大學的校徽。

早在錄取之時，六十七宇大就已錄入新生的量子個人信息，進入大廳，便會顯示出新生自動接入學校量子系統的標志，也是獨屬于六十七宇立大學獨有的迎賓儀式--穹頂之上七百二十塊可變折射率納米玻璃，將地下300米處的封閉空間幻化成露天廣場。踏入大廳的瞬間，地磚即刻感應訪客質量，銀灰色流體金屬沿著您的足跡泛起漣漪。十七米外懸浮的校訓[百宇之尊，萬族朝學]正用引力波書寫體緩慢重組，每個筆畫都裹挾著來自不同維度的星空投影。左側整面生物合金墻體此時顯示出啟謫析的相關信息，下面標記著一行所有新生都夢寐以求的認同！

“啟謫析同學，恭喜您來到六十七宇大，成為我們的一員，以后，您將和1378名全宇科學院和社科藝術院院士，61809名各宇科學院和工程院院士以及人文大師，以及所有杰出校友一道，刻在你們民族乃至浩瀚星宇的發展史詩中！成為不朽星河史詩中永恒的一部分！

”墻內同步著啟謫析的呼吸頻率，隨著胸膛起伏，墻內封印的量子瑩火蟲群落開始蘇醒。這些經過基因編譯的生物光源，正用摩爾斯密碼循環播放建校史年份-一它們的尾焰會在您靠近時自動聚合成指路箭頭。

六邊形晶體結構內的接待臺內，七名仿生輔導員帶領所有服務人員和志愿者向啟謫析問好，并為謫析引至簽到處。當他的心手觸碰臺面瞬間，上面的繭殼會蛻變成校徽上的銜尾蛇圖騰，伴隨著的是報道成功的通知。

完成報到，大廳里面的恒溫系統還是讓啟謫析打了個寒顫。

非常復古的墨綠色大理石墻就樹立在出口處，啃啃哇哇的墻面上的示意圖有著諾城校區所有學院的位置信息，好不容易發現了蹤跡，卻發現對應光屏顯示著“實驗室搬遷中，請至B棟臨時辦公室“的提示。正當他對照電子地圖尋找路徑時，身后傳來一聲溫柔的男音

“需要幫助嗎，偉大的不朽星河？“

啟謫析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回頭望去

圣落梧倚靠在身后的售貨機旁，白大褂下擺沾著新鮮咖啡漬，金絲眼鏡后的眉眼帶著常年熬夜的疲憊，手里還抱著兩罐冒熱氣的咖啡，挑著眉壞笑道：“怎么樣，創造不朽史詩的地方是不是在你的心中可以留下不朽的記憶呢？“，說著遞去了咖啡

“東西可朽，但精神不會。還有，你知道的，我還是喜歡雨天喝點冰的”啟謫析擺了擺手，走向一旁，用當年的解鎖手勢敲擊三下，機器發出熟悉的故障提示音，就像十五年前他們在少年班偷能量棒時卡住的老式售貨機。

“靠，在外還能碰到咱們宇產的垃圾售貨機，不對啊，這不寫著七宇制造嗎？”

“你代幣吧，你忘了去年你們啟族把人家主族都干到浩渺星域吃小隕石去啦？肯定殖民地造的唄，貼牌貨省稅，別想了，最近新生多，后勤那幫吃干飯的人也沒空來修，從學校食堂最好的咖啡店給你買的最貴的!走吧”，圣落梧拍了拍謫析，把咖啡放在機器上，打開停在一邊的懸浮球艙門

啟謫析嘆了口氣，把行李放在旁邊的座位上，從售貨機上拿過咖啡坐進球艙，望著窗外的天空，指尖無意識地在杯沿畫圈。直到那縷熟悉的焦糖香從杯中騰起飄入鼻腔，溫熱的觸感漫過指尖齒的瞬間，記憶忽然被撬開一道縫

“這是？咱們學校賣炸串胖的咖啡館里的卡布奇諾！”啟謫析突然反應過來，“你孫子騙我，說，哪買的”

洛桐眼見被識破，歪嘴壞笑了一下，仰頭看著頭頂的大廳穹頂，扭頭輕聲說道“老衍調的，不錯吧，味道還挺像那么回事”

啟謫析輕抿了一口，還是有些燙，但那股熟悉的焦糖味還是打開了他的多巴胺閥門，剛才的郁頓感頓時煙消云散。

卡布奇諾奶泡在艙內循環風的吹動下開出綿密的云，杯底的棕色游渦正一點點卷走啟謫析胸腔里的滯重，像有誰輕輕抽開了情緒泄洪的閘。懸浮球也開始啟動，伴隨著的，是遠處列車玻璃上斜斜的雨痕都開始跳起碎鉆般的踢踏舞。

“物理系居然讓你這個生物毒藥來當引路人。“喝過咖啡的啟謫析心情大好，開始調侃起圣落梧，同時也瞥見了對方無名指上圣族的黑曜石戒，這是九宇圣族傳統的訂婚信物，面星圖缺了天樞星的位置。

“全星宇系，估計只有你敢這么評價圣族婚戒。“圣落梧無奈地笑了笑，開始用智腦對接校園導航，

“淇兒說等戰爭結束就補全星圖，雖然她父親剛在議會投票支持對啟族實施基因禁運。“說著，圣落梧收緊手指，做了一個向前握拳的手勢，懸浮球開始迅速移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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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接待處晨霧中的物理系大樓像豎立的石墨烯芯片，他們穿過正在組裝粒子加速器的中庭時，啟析看到運輸機器人正往禮堂搬運銀河蘭。那些產自第三宇宙的植物在晨霧中舒展著熒光花瓣，像漂浮的星云裝飾在歡迎新生的標語處。謫析在量子簽到處錄入掌紋時，看到圣落梧的投影課表懸浮在空中:9:00《跨物種神經接駁》、13:00《戰時生態保育》、18:00《婚宴場地病毒消殺》。

“戰爭還沒開始，你們生物系已經在研究戰后生態了？“

“就像你提前二十年帶著第九宇的銀杏。“圣落梧說道，他的鏡片正反射著數據流，一陣振動后，洛桐烏黑的眸子向右瞥了一眼，合上了投影

“清嘉剛剛傳訊說，他在酒吧冰柜里凍了特釀的松針酒在等我們，走吧。“

六十七宇宇立大學作為全宇最強大的大學，學校在校園里放置了大量的擺渡球驛站，只需點擊機器就可以自動將二維化的折疊量子球展開，兩人來到物理系的驛站旁，洛桐掃了臉之后，便乘坐學校里的免費擺渡球，和謫析僅僅用了二分鐘就到達了第九宇宙街

諾克城東北的第九宇宙街和地球時代的各國特色街區類似，什么意大利風情街，唐人街等，“銀河邊緣“酒吧坐落在左側街道的17號，霓虹招牌在暮色中吞吐著星塵粒子，啟謫析推開胡桃木門時，正看見衍清嘉坐在清花木制桌臺上，旁邊擺著一通液氮，里面冷凍著他來到這里后愛上的松針酒，手指在弦論計算器敲著核桃。經濟學論文在虛擬屏上自動翻頁，標題是《戰時文明遺產的熵值定價模型》。

“圣大善人居然沒被某人抓去試禮服？“衍清嘉側身彈開核桃殼，露出左耳啟族的青銅家徽，并在從桶里翻給他倆一人一瓶酒時又問到，“聽說圣族長老會要求新娘在婚宴上展示神經接駁術？“

圣落梧抽了一把椅子在旁邊坐下，轉動著無名指上的黑曜石戒，指戒在吧臺射燈下流轉暗芒，眼神里的光暗淡了一些，“琪兒準備了改良版的意識上傳演示，不會像上次那樣燒焦觀席。“他也同時轉動婚戒，展示缺失的天樞星，“父親說等拿下天狼星區就補全星圖。

“啟謫析的銀杏葉突然在口袋里發燙。當他將松針酒推過鎏星石臺面準備拿出葉子察看時，全息新聞正在插播通告:【第九宇宙聯邦政府最高法院一審裁決，宣布關于圣族東南部以清嘉山為核心的四州三區是啟族悠久的傳統礦區，應該重新歸還啟族，啟族艦隊已抵達圣族外圍防線進行武裝施壓，九宇圣族政府表示已經調動軍隊面對隨時可能的武裝挑釁，并對此表達了嚴重的抗議，認為此行為是無恥的勾結和侵略，圣族方面保留........】。

三人同時看了看全息投影，老衍手里的弦論計算器此時發出刺耳警報，破碎的核桃殼在反重力場中組成星艦陣列。

“md，又算錯了，算了不管了，老謫，你們啟族還在用植物標本當定位器？“衍清嘉邊說著，邊用論文稿紙疊成護盾模型，“上周黑市第七宇銀杏葉漲到三百星幣一克，要不你賣給我吧，我出兩倍。“老衍笑著問道，并一口干掉了杯里的松針酒

“去你丫的，這我母親讓我帶的，說是我們族的護身符，我家族想跟蹤我有的是手段”啟謫析回懟道

突然，圣落梧的婚戒突然迸發幽藍電弧，啟謫析看到缺失的天樞星位置滲出黑色黏液。酒吧穹頂的仿古吊燈開始劇烈搖晃，玻璃酒柜里所有啟族特釀自動爆裂，松針酒的香氣與警報紅光絞成螺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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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