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海離開后，鳳紅鸞就一直在軟榻上坐著。腦中的記憶來回演繹，她想著事情。

“小姐，不好了！”青藍聲音帶著一絲慌張。

“何事？”鳳紅鸞抬頭。

“剛才相爺安排在宮里的人轉(zhuǎn)回了信，說璃王殿下將小姐送去璃王府的禮單上交給皇上了。皇上將相爺傳進了宮，對相爺發(fā)了好大的脾氣，然后派人來接小姐進宮，杜總管按照小姐的吩咐將宮里的人以臥病在床擋了回去……可是現(xiàn)在皇上御輦來了鳳府，如今正在路上，要見小姐……”青藍急慌慌地將話說完。

“呵，這么快就起了效用！”鳳紅鸞忽然笑了。

“小姐，如今杜伯正在門口迎著呢！讓小姐快想辦法，奴婢二人怕是皇上認識，不敢出去……小姐，您快拿個主意，皇上進來知道你沒病，可就是欺君之罪了……”青藍急道。雖然小姐救了皇上，但都說天威難測，皇上不念救命之恩也說不準。

“你讓杜海將人領(lǐng)去東暖閣，將東暖閣掛上簾幕。你們兩個換一身不同于那日的裝扮，臉上多抹些粉，君紫鈺一時之間認不出來的。就讓那幫子太醫(yī)院的御醫(yī)都去給巧兒把脈。”鳳紅鸞沉思了片刻，吩咐道。

青藍頓時一喜，連忙跑了出去。

鳳紅鸞低頭繼續(xù)看手中的書。

不出片刻，鳳紅鸞聽到外面太監(jiān)扯著嗓子的高喊聲，緊接著有許多腳步向著她房間而去。這書房距離她閨閣不遠，自然聽得清楚。

許久，君紫鈺離開，人聲散了去。

鳳紅鸞想著，巧兒經(jīng)過云錦靈力醫(yī)治，脈象她都把不出來，別說太醫(yī)院那幫子太醫(yī)了。

果然，不出片刻，青藍、青葉歡喜地走來，臉色脂粉厚得還在掉渣，興奮地道：“小姐，皇上果然被糊弄過去了。太醫(yī)院那些太醫(yī)都看不出來小姐什么病癥。皇上走時一臉疑惑，但也不怪罪相爺了，還說要發(fā)皇榜，給小姐尋求良醫(yī)。”

“嗯！”鳳紅鸞點點頭。

青藍、青葉走了下去，但也沒敢立即洗臉，怕君紫鈺殺個回馬槍。

回到皇宮，君紫鈺一直看著手中鳳紅鸞寫的那張禮單，好長時間一動不動。

“皇上，璃王殿下求見！”李文走了進來，輕聲道。

君紫鈺頭也不抬，“問他何事？”

李文走了出去，不多時回來道：“璃王殿下說請皇上收回圣旨，丞相府的五小姐、六小姐他不娶。”

“不娶？”君紫鈺皺眉。

“璃王殿下是這樣說的。”李文立即道。

“你告訴他，這件事兒是皇祖母做主許婚，他若是真不想娶，等皇祖母齋戒回來由她老人家定奪。”君紫鈺想了想道。

李文又退了出去。下了圣旨自然不能收回，但是若太皇太后出面，一切都好商量。

不出片刻，李文又走了回來，“皇上，王爺說還有一事兒，他是來拿回那張禮單的。”

“哦？”君紫鈺終于抬起頭，然后勾唇一笑，“你告訴他，朕一怒之下將禮單毀了！”

“皇上？”李文看著皇上手里拿的明明就是璃王殿下送來的禮單，從回來就看了半晌不動了。皇上這是不打算給王爺了？

“嗯？”君紫鈺挑眉，看向李文，“朕說毀了就是毀了！你要是敢透露半個字給他，你的腦袋明日就去午門外候著吧！”

“是，奴才不敢！”李文嚇得身子猛地一哆嗦，連忙退了出去。

君紫鈺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緩緩將禮單折起，放進了懷里。這幅字跡，讓他想起了那日在馬車見的那個女子，鋒芒利劍一般，清華風骨。雖然不是同一個人，但是有這種感覺就行了。

“凌青！”君紫鈺收好了那張紙，低沉開口。

“主子！”凌青英俊的面色恢復(fù)正常人的血色，雖然那日生命垂危，但是經(jīng)過智緣和天音的救治，以及皇宮好藥無數(shù)，身體底子好，自然恢復(fù)大好。

“查出來了嗎？”君紫鈺進行每日必問一遍的功課。

“主子恕罪，屬下還沒查出來。這些日子隱衛(wèi)嚴守京城各個角落，都沒有見到那名女子出現(xiàn)。”凌青開口，“屬下懷疑她可能不是東璃國人。”

“她既然出現(xiàn)在東璃，必然還會出現(xiàn)。”君紫鈺眉眼一黯，智緣大師在他醒來之前就離開了，天音大師閉關(guān)了，青山寺的和尚一律三緘其口不知道那女子的來歷，難道他就找不到了嗎？聲音一沉，“再查！”

“是！”凌青躬身。君紫鈺擺擺手，他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

鳳紅鸞在書房一直坐到深夜才走回房間。

剛到門口，忽然看向巧兒的房間，清涼的眸子閃過一道冷芒，指尖一挑，繡花針脫手飛了出去。

只聽悶哼一聲，一個黑影栽到了地上。

“小姐！”青藍、青葉聽到聲音跑了出來。

“去巧兒的房間看看！”鳳紅鸞抬步向巧兒的房間走去。

青藍、青葉立即跑到前面，進了巧兒的房間，里面黑漆漆一片。二人掌燈，一眼就看到地上躺著一個人。

這人她們熟悉，正是璃王的貼身侍衛(wèi)逐風。

“你來做什么？”鳳紅鸞站在門里，看著逐風。

逐風臉色發(fā)白，抿唇不語。

“君紫璃要你來探病？”鳳紅鸞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逐風，“你家的璃王殿下不關(guān)心瓊?cè)A公主，日日盯著我做什么？”

逐風張了張口，垂下頭，似乎極其挫敗。他是璃王殿下的第一貼身護衛(wèi)，居然躲不過一個女人的一枚繡花針。

“死人是永遠說不出秘密的。”鳳紅鸞又道，“你說如今你知道了我好好的，是不是我該殺了你？”

逐風依然垂著頭。三小姐之狠，他不是沒見識過，如今被她抓住，自然沒打算活著回去，只是沒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務(wù)。

青藍、青葉聞言“嗆啷”一聲拔起寶劍，“小姐！”

似乎等著鳳紅鸞說殺，她們立即就手起劍落。小姐沒病，就是欺君大罪，自然不能被人知道。

房中靜靜，空氣彌漫著凜凜殺氣。

半晌，鳳紅鸞忽然轉(zhuǎn)身向外走去，淡淡命令道：“將他武功廢了，送去給君紫璃。”

她從來就不是好人，也不會做那手軟的事兒，定要君紫璃知道，她說過，別再來惹她，是他不聽，就別怪她心狠手辣。

她也不怕君紫鈺知道她沒病，畢竟她不是救人不圖回報的主！

“三小姐，你不如給我一個痛快！” 逐風立即抬起頭。學(xué)武之人最重一身修為，廢除武功比要他命更痛苦。

“有時候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鳳紅鸞頭也不回，邁過門檻，回了房間。

青藍、青葉收起寶劍，手指齊齊一動，又聽得悶哼一聲，逐風俊顏剎那慘白如紙，額頭大滴的汗珠子滾落，錦衣轉(zhuǎn)眼間就濕透了。

鳳紅鸞在房間沒聽到叫聲，想著不愧是君紫璃的第一護衛(wèi)。

一個時辰后，青藍、青葉將逐風扔到璃王府大門口，頂著霜露回來，“小姐！”

“處理了？”鳳紅鸞并沒有睡。

“是！”青藍點頭，“小姐，從他懷里掉出一封信，是西涼國瓊?cè)A公主給璃王的。”

“哦？”鳳紅鸞有了幾分興致，“拿過來看看！”

她不是真對瓊?cè)A公主和君紫璃的奸情有多么感興趣，只是想看看古代的情書什么樣。

青藍將手里帶著淡淡香味的信箋交給鳳紅鸞。

信箋精美，畫著一株桃花，特質(zhì)的宮廷紙張，極為珍貴，正中端正秀氣地寫了一個“璃”字，下方一角兩個同樣端正秀氣的小字“瓊?cè)A”。

看起來就郎情妾意！

鳳紅鸞嘴角扯動，伸手將信封扯開，里面一張精美的紙張掉了出來。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僅此一句話，再無其他。

鳳紅鸞看著這句話忽然笑了。這樣的一封信，實在該讓君紫璃看看，不看太可惜。怕是君紫璃娶她那兩個妹妹的消息已經(jīng)傳到了這位瓊?cè)A公主的耳朵里了。

瓊?cè)A……西涼國的一朵嬌花……

鳳紅鸞心情甚好地將信箋放到桌子上，對著青藍、青葉道：“你們?nèi)バ菹桑∶魅樟跎祥T，不用攔著。”

青藍、青葉應(yīng)聲退了下去。

鳳紅鸞躺回床上，一夜好眠。

第二日，吃罷早飯，鳳紅鸞并沒有像往日一樣去書房，而是什么也不做地躺在房檐下的躺椅上曬太陽。

暖暖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藍衣水袖，淡淡燦華。她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中，滿院蘭花下，如墜入塵世的仙子。

君紫璃走進清心閣的時候，就是看到這樣的鳳紅鸞，心神一恍，琉璃的眸子染上一抹莫名幻滅的情緒。

“璃王殿下是上門興師問罪？”鳳紅鸞聽到腳步聲，偏轉(zhuǎn)頭，目光淡淡地看著君紫璃。

今日陽光正好，君紫璃更顯紫衣滟華，貴氣逼人。

“不是！”君紫璃收斂了眸中情緒，目光定在鳳紅鸞的眸子上，緩緩開口，“我只是想來問你一句話！”

鳳紅鸞挑眉。不是來興師問罪的？新鮮！

“四年前，陰歷七月初七，你可是去了青山寺？”君紫璃問。

“沒有！”鳳紅鸞想也不想開口。

四年前？難道鳳紅鸞所見的人真的是他？她的感覺出錯了？

“十年前，先皇壽宴，你可是去了皇宮？可是在桂林內(nèi)彈奏了一曲高山流水？”君紫璃又問。

“沒有！我一個死了娘的孩子，如何能進宮參加什么壽宴！”鳳紅鸞又道。

“你回答得太快！”君紫璃盯著鳳紅鸞的眼睛。

果然是璃王！鳳紅鸞淡淡一笑，“過往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有什么可奇怪？我畢竟是大難不死之人，還記得那些前塵舊事做何？”

這也就是將鳳紅鸞的過往，她牽連的人和事兒一筆抹殺了！

畢竟她是白淺淺，不是真的鳳紅鸞。

聞言，君紫璃眸子剎那涌上昏暗波濤，死死盯著鳳紅鸞，“你說你都不記得了？”

“璃王殿下，你今日若是只為來問我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可以離開了。”鳳紅鸞淡淡地道。

君紫璃深深地看了鳳紅鸞一眼，移開目光，“我只是來告訴你，我不會娶丞相府的兩位小姐！”

“你娶不娶都和我沒關(guān)系，璃王殿下不必特意前來告訴的。”鳳紅鸞轉(zhuǎn)過頭。

“既然如此，那張禮單是什么意思？”君紫璃看著鳳紅鸞淡漠的側(cè)臉，“你藐視皇室，欺君之罪，就不怕皇上牽連丞相府，治你殺頭之罪？”

鳳紅鸞嗤笑，不以為然，“我還真不怕皇上治我的罪。”頓了頓又道，“我只是想告訴你，丞相府的女人，不是你想娶就娶、想扔就扔的。”

君紫璃看著鳳紅鸞，她隨意慵懶地躺在躺椅上，要多隨意有多隨意，是真的不怕。薄唇緊緊抿起，“再過兩日瓊?cè)A公主會隨西涼儀仗隊來東璃。”

鳳紅鸞抬眼看天空，“璃王殿下，你說的這些和我都沒關(guān)系！”

“是沒關(guān)系嗎？”君紫璃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緊，“那你昨日從逐風手中拿走瓊?cè)A給我的信做如何說？”

原來是這個！這就是他今日的目的吧？鳳紅鸞頓時好笑地偏過頭，“是我兩個婢女撿回來的。”頓了頓，她迎上君紫璃的視線，對著青藍、青葉吩咐，“將昨日那封信還給璃王殿下！”

青藍立即跑進屋，將那封信拿出來，遞給君紫璃。看了就看了，當然鳳紅鸞也沒封死弄成沒拆的樣子。

君紫璃接過信，打開。

鳳紅鸞看著君紫璃的神情。只見他面上看不出什情緒地看了一眼那紙張，抬頭對鳳紅鸞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答應(yīng)你。鳳鳴琴和碧血簫也會派人給你送回來，丞相府的兩位小姐我也不會娶。但是我只要你保證，你不傷害瓊?cè)A，如何？”

哈！鳳紅鸞覺得這個世界真新鮮了。她還沒見到瓊?cè)A，他就找她要保證。壓抑心中怒火，冷笑道：“璃王殿下。你憑什么要我給你做保證？”

“我娶你，娶你做璃王妃，并且這一生……”

“我不稀罕！”鳳紅鸞打斷君紫璃的話，冷然道，“你可以走了！只要你那朵西涼國來的嬌花不惹我，我自然不會對她出手。不過你最好看住了她別來惹我，否則她就是第二個逐風。”

君紫璃眸子剎那涌上沉黯。須臾，他深吸一口氣，“你真的不想嫁給我！”

“用我說求嗎？璃王殿下，我真的求著不想嫁給你，如何？”鳳紅鸞想起鳳凰樓那日，心中冷凝如冰，“好走，不送！”

君紫璃一動不動，立在院中，似乎化為一座雕塑。許久，他道：“今日藍雪國修書前來，想求娶你為藍雪國太子藍澈的太子妃。皇兄有意和藍雪聯(lián)姻，皇祖母念在你娘親的面子上，十分中意你為我王妃。你若不想嫁去藍雪，最好做我璃王妃。我們自小訂婚，有先皇旨意，皇兄必然不會為難。”

鳳紅鸞想著她何時成了香餑餑了？藍雪的太子妃？

據(jù)說藍雪一脈單傳，僅有藍澈太子一人，年僅弱冠，比她還小一歲，將來必是藍雪國君主，萬萬人之上。她若嫁去藍雪，就是將來藍雪國的皇后。

“呵，這算是好事兒吧！”鳳紅鸞淡淡一笑，不以為意，“我為何不想嫁去藍雪？”

君紫璃心里頓時一沉，“你真想嫁去藍雪？”

“多少女人夢寐以求之事，將來的藍雪皇后似乎比你璃王的王妃尊貴。”鳳紅鸞想著君紫璃屢次問她是否再嫁入璃王府，難道是回心轉(zhuǎn)意，想娶她了？那她若答應(yīng)，這具身體的主人不是白死了？

“原來你是這種女人！”君紫璃猛地轉(zhuǎn)身，大步離去，紫衣滟華的背影卷起一片煞氣。

鳳紅鸞淡漠地收回視線，閉上眼睛，繼續(xù)曬太陽。她今年十六，那么藍澈才十五，她會嫁給一個孩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君紫璃也不過如此！

坐了半晌，鳳紅鸞起身坐起來，拿過筆墨，執(zhí)筆在宣紙上寫了幾種物事兒，遞給青藍、青葉，“你們現(xiàn)在就去將這些物事兒找齊了！”

青藍立即接過，看了一眼紙張，“小姐是要擺陣法？”

鳳紅鸞點點頭，看來杜海會得不少，這兩個丫頭武功雖然不高，但是機靈好用。

青藍、青葉剛離開，鳳丞相走進了清心閣。在門口躊躇了半晌，還是走了進來，“紅鸞？”

“何事？”鳳紅鸞偏頭看鳳丞相。比之那天她從青山寺回府所見，這老頭似乎一夕之間老了十歲，想必被心魔愧疚的。

“爹剛才聽說璃王殿下來了，你沒事兒吧？”鳳丞相問。

“沒事兒！”鳳紅鸞回身坐回軟榻上，淡淡一擺手，“進屋坐吧！”

畢竟是她爹，她即便不是鳳紅鸞，但也沒到大不孝的地步。

鳳丞相一愣，顫著腳走進了房間，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看向房間，似乎觸景生情，老眼沉痛，“你娘離開后，我再也沒進來過！”

鳳紅鸞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