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曹府。
狂風(fēng)呼嘯,夾雜著熾熱的風(fēng)沙掠過中庭,發(fā)出如厲鬼哭嚎般的嗚嗚聲。
庭中百年梧桐的枝椏在風(fēng)沙中張牙舞爪,虬枝映在窗紙上,恍若無數(shù)怨魂掙扎……
此時此刻,陳霄端坐于大廳的太師椅上,閉目凝神,唯有一旁的賈廷垂首立于三步外,代替陳霄發(fā)出一條條軍機指令。
而大廳外,已然呼喝連連,不時有斥候和番子快步闖入,夾雜著樹影婆娑,傳遞出一條條軍機指令。
“報,韃靼將軍伊爾琪已率兩萬人兵臨城下!”
突然,一名番子闖了進來,大聲匯報著。
幾乎同時,另一名番子撲跪在門檻處,“啟稟賈公,叛軍劉通已率十萬流民逼近龍門鎮(zhèn),大約還有三十里路程!”
賈廷猛地按住腰間長刀,轉(zhuǎn)頭望向始終閉目的陳霄,隨即咬牙,“命黑旗一衛(wèi)駐守天坑,等待天時,按計劃行事!”
“命黑旗二衛(wèi)駐守城墻,告知路小川與曹添,誰若后退一步,軍法處置!”
“喏!”
兩名番子飛速退去。
等到番子離去后,賈廷才再次望了一眼頭頂滾滾渦云。
今夜的天象尤為詭異,當夕陽落下后,原本云彩中滲人的血紅終于消失,可是那宛如海浪又像是雷劫的云朵卻反而越積越大。
到了此時,整個黑夜天空都是無盡的氣泡翻滾!
仰望著穹頂翻滾的云渦,那些墨色氣泡仿佛活物般蠕動膨脹,多看幾眼便覺三魂七魄都要被吸扯進去……
“黑云壓城城欲摧??!”
賈廷暗暗嘆了一口氣,隨即渾身一顫,因為他猛然聽到,城外已經(jīng)響起陣陣擂鼓吶喊之聲!
與此同時,一名氣喘吁吁的番子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不好了督公,韃靼人已開始攻城,攻勢兇猛如潮,我軍恐難以招架!”
“在此種天氣下攻城,還是夜晚,韃靼人是瘋了嗎?”
賈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們不得不攻!”
突然,身后傳來陳霄的聲音,“黑沙暴將至,再加上劉通兵馬已接近三十里,伊爾琪若是還不攻城,恐怕難逃死路?!?
賈廷聞言迅速回頭,卻看到陳霄全身上下竟散發(fā)出一種冥冥氣機。
宛如天地初生,又如同原暗降臨,此時此刻的陳霄,仿佛一具死物,全身的氣息頃刻間消失無蹤,只剩下一團死寂。
可是,在這股死寂當中,卻有一縷玄而又玄的事物在緩緩醞釀……
“這是……”
賈廷瞳孔一縮,隱隱明悟此時陳霄身上正在經(jīng)歷什么,他眼中浮現(xiàn)出一抹艷羨,連忙收攝心神,垂下頭去。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股劇烈的氣機猛然爆發(fā),與頭頂?shù)臐L滾劫云交相呼應(yīng)!
轟隆——
天空突然釋放出赤色驚雷,如火龍般擊打在庭院的梧桐樹上,剎那間,梧桐樹爆發(fā)出劇烈火光,頃刻熊熊燃燒起來!
與此同時,陳霄豁然睜眼,一縷電光徑直穿透了黑暗,將整個大廳映徹地如同白晝!
隨即,那股光芒再次內(nèi)斂進陳霄的雙瞳之間,迅速湮滅!
“督公?”
賈廷駭然。
“無事,只不過心血來潮,有所領(lǐng)悟罷了?!?
陳霄一揮手,帶著奇異的道韻緩緩站起身來。
賈廷只感覺找到了主心骨,連忙詢問,“督公,接下來我們怎么做?”
“去遺孤營那邊?!?
陳霄略一沉思,隨即說著,“天象已至,遺孤營恐怕有所波折,你與刁不遇速去轉(zhuǎn)移遺孤營的兒童,將他們安置到安全地帶。”
“喏……”
賈廷張了張口,還想說些什么,可是在看到陳霄那諱莫如深的目光后終于還是沒有說出,只是略一拱手,迅速朝著府外走去。
“刁不遇?!?
看到賈廷離去,陳霄再次看向旁邊嚴陣以待的刁不遇以及數(shù)十名親衛(wèi),“聽到本督所說的話了?”
“知道了!”
刁不遇跪下,朝陳霄重重磕了一個頭,“那主人您自己照顧好自己,刁不遇去也!”
說著,他的瘦小身形迅速一閃,領(lǐng)著眾多親衛(wèi)融入了黑夜當中。
直至將兩大高手派出,陳霄才豁然起身,凝視著中庭那一株已經(jīng)變成火樹的梧桐,目光出神。
就在剛才,自己夜觀天象,同時回憶著《具象天道論》的感悟,竟意外心血來潮,抓住了冥冥中的那一點先天本命靈光!
此時此刻,他只感覺周身氣機冥冥,眉心深處那一點不可名狀、似乎在身體之內(nèi)又不在任何一處的玄奧之光開始微微震顫起來……
“心血來潮?”
“不,此乃天人感應(yīng)!”
陳霄低聲喃喃,《凝氣冊》本就是天人合一的至高寶典,培養(yǎng)天人感應(yīng)自然也在其中。
憑借腦海中的玉,他早就對天道有了幾分理解,而如今夜觀天象后,他更是隱隱有了明悟,自己已經(jīng)走到了二階的臨界點!
“三階先天之道,終于被我抓住了么?”
陳霄眼中浮現(xiàn)出一抹大徹大悟的神情,隨即低聲冷笑起來,“可惜此位面卻限制了我,令我難以超脫,看來非要等返回現(xiàn)實,才能一窺先天大道了……”
想到這里,陳霄緩緩抬頭,聽著城外殺聲滔滔,卻有一種冥冥中的危機感撲面而來。
嘩啦啦!
一陣詭異的風(fēng)迎面襲來,令樹上雷火不住地往陳霄方向傾倒,宛如鬼魅在呼吸!
陳霄下意識透過中庭,望向大門外那黑暗的空間,突然冷冷開口,“既然貴客已至,為何又遮遮掩掩,不愿進入?”
隨著陳霄的話語,十幾道人影終于緩緩走入,在燃燒的梧桐樹前站定。
借著火光,為首者面容溫潤如玉,依稀有著風(fēng)霜,想必年輕時必然是一名翩翩貴公子。
而在他的身側(cè),則是兩名女子,其中一名女子竟比男子還要有英氣,而另一人則是神態(tài)妖媚,脖頸間有著一絲紅色胎記,不是金鑲玉又是誰?
“曹少欽,你可知我們是誰?”
一進入中庭,便有一名江湖好漢突然出聲喝道。
“這位仁兄豐神俊朗,想必便是前八十萬禁軍總教頭,當代名將周淮安?”
陳霄瞇了瞇眼,沒有理會那名雜魚級人物,而是輕聲說著:“而旁邊這位英氣逼人,若是沒有猜錯,便是江湖號稱邱俠女的邱莫言?就連白蓮教圣女葉清辭也在這里,真令本督不勝之喜!”
說著,陳霄的目光掠過金鑲玉和余下眾人,“至于剩下之人,不過土雞瓦狗爾!”
“你!”
那名江湖好漢神情一怒,就想前沖,卻被周淮安攔了下來,他略一拱手,“沒想到堂堂東廠廠公竟然認得周某,真是讓周某受寵若驚,只可惜周某身負國家大義,今夜恐怕要與廠公大人不死不休了!”
“還差一人?!?
可是,陳霄卻是搖了搖頭,“僅憑你們幾個,想要刺殺本督還不夠格,不過既然來了,為何不現(xiàn)身一見?西廠督主?”
隨著陳霄的話語,眾人這才微微一驚,連忙朝身后望去。
下一秒,一道白影宛如鬼魅般從半空躍下,露出一張陰柔妖嬈的面孔。
“沒想到廠公竟然連我也知道,東廠果然神通廣大?!?
雨化田似乎并沒有太多驚訝,而是淡然回答著。
“不錯,這下人總算齊了!”
陳霄哈哈一笑,睥睨的目光不住掃視眾人,“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shù)英雄競折腰……今夜你等展露生平所學(xué),看看是本督死于你手,亦或者借你等的磨礪,令本督一窺先天大道!”
“原來廠公大人之所以將親衛(wèi)調(diào)走,竟是打著這個主意?”
周淮安頓時一驚,“既然如此,那我等自然也愿放手一搏,不過在這之前,還請廠公大人解除金鑲玉的牽絲引!”
“呵!”
陳霄聞言輕笑一聲,指了指身后書案上的紙張,“牽絲引的解法本督已經(jīng)放在了案幾上,只要殺了本督,自然可尋到解除之法,但就是不知……是你等的殺劫先至,還是本督的天人關(guān)先破?”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周淮安心中一安,拱手行禮,隨即傘中劍驟然出鞘,在無盡黑夜中發(fā)出冰冷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