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跟著蘇離穿過那片光暈流轉的花園，腳下的小徑蜿蜒著沒入薄霧深處。花瓣在她經過時簌簌顫動，每一片都像被風吹皺的水面，折射出零星的記憶碎片——某個孩子攥著斷線風箏的哭聲，老人對著空蕩餐桌的嘆息，還有她自己十六歲時躲在暗房里沖洗膠卷時睫毛上的淚珠。她忍不住伸手去碰，那些畫面卻在她指尖消散成細碎的光塵。

“別碰它們。”蘇離的聲音從前方飄來，“被吞噬的夢境會讓人發瘋。”

林夏縮回手，發現自己的指甲蓋變成了半透明，血管里流淌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細小的星砂。她剛要開口詢問，蘇離突然停在一棵漆黑的枯樹前。樹冠上垂掛著無數水晶鈴鐺，每只鈴鐺里都囚著一團幽藍的火焰。當林夏靠近時，最近的鈴鐺突然炸裂，火焰化作人形撲向她——那是個穿著病號服的少女，半透明的雙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救…救救我…”少女的瞳孔里倒映著心電圖刺目的直線，“他們說我的心臟配型成功了…”

蘇離的指尖劃過空氣，一道銀絲般的光刃將火焰切成兩半。林夏踉蹌后退，后背撞上樹干時才發現這不是什么枯木，而是無數交纏的骸骨堆砌的塔。骸骨空洞的眼窩里滲出粘稠的黑色物質，順著骨縫滴落在地，凝結成她曾在老宅地板上見過的霉斑。

“這是執念之樹。”蘇離的裙擺掃過正在重組的火焰，“生前未了的心愿，死后就會變成這種怪物。”

林夏的喉嚨火辣辣地疼：“你帶我來這種地方做什么？”

白衣女子轉身時，發梢掃過一串鈴鐺。幽藍火光中，她的面容突然扭曲了一瞬，像是皮下有什么東西在蠕動。“因為你得看看真相。”她抬手按在樹干上，骸骨塔轟然洞開，露出向下的螺旋階梯，“關于鏡中世界如何誕生的真相。”

臺階上布滿濕滑的苔蘚，林夏數到第444級時，階梯盡頭出現了冰封的湖面。湖中央豎著一面青銅鏡，鏡框雕滿交尾的蛇，鏡面卻映不出她們的倒影。更詭異的是，冰層下封凍著無數具尸體，全都保持著向上伸手的姿勢，指尖距離冰面僅剩毫厘。

“三百年前，有個方士為救病重的妻子，用99個活人魂魄煉成這面輪回鏡。”蘇離的指甲劃過鏡框，蛇眼突然泛起紅光，“只要在月蝕之夜將瀕死之人照入鏡中，就能偷取陽壽。可惜他妻子照鏡那晚…”

冰層深處傳來悶響，一具穿著嫁衣的女尸突然睜開眼睛。她的皮膚迅速腐爛脫落，露出底下森森白骨，鑲滿珍珠的鳳冠墜入冰隙時，林夏看清她胸口插著半截桃木劍。

“鏡靈反噬了。”蘇離的冷笑聲在冰窟回蕩，“貪婪的代價就是永世困在執念里——就像現在這些蠢貨。”她踹了腳冰面，底下立刻浮起十幾具現代裝束的尸體，有個穿校服的男孩口袋里還露出半截游戲機。

林夏的胃部翻騰起來。她認出其中一具穿著駝色風衣的尸體——三天前新聞里報道的失蹤畫家，畫展海報還貼在地鐵通道里。“這些人都是被鏡子…”

“自愿的。”蘇離突然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頭，“知道為什么鏡中世界需要守護者嗎？因為總有人妄想用別人的命換自己的夢！”她的瞳孔縮成兩道豎線，皮膚下鱗片狀的紋路一閃而逝。

林夏掙扎著后退，相機從肩上滑落，閃光燈觸地爆開的瞬間，整個冰窟劇烈震顫。青銅鏡表面裂開蛛網紋，被封凍的尸體突然同時轉頭看向她們。蘇離臉色驟變，拽著她就往臺階上跑。身后傳來冰層碎裂的轟鳴，腥臭的黑水裹著尸群噴涌而出。

“去碰那面落地鏡！”蘇離把她推進二樓書房。林夏撞在雕花鏡框上時，發現這竟是她最初進入的那面鏡子。尸群腐爛的手已經抓住她腳踝，千鈞一發之際，蘇離咬破指尖在鏡面畫出血符。強光吞沒視野前，林夏看見蘇離的后頸浮現出鱗片，而追擊的尸群里…赫然有她自己七竅流血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