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門在身后轟然閉合的剎那,范云清終于看清霧氣里翻涌的真相——那些懸浮在空中的磷火并非螢蟲,而是密密麻麻的眼球殘片。
它們隨著他的呼吸頻率明滅,將青灰色的霧氣染成病態的暗紅。
“你倒是敢接我的鈴鐺。“范幽月的聲音貼著耳廓游走,凍得他左肩冰晶印記驟然發燙。
濃霧里浮出半張似笑非笑的側臉,殷紅指甲虛點他腰間青銅鈴,“禁地三百年來,你是第七個聽見《九幽令》還敢往門里闖的蠢貨。“
范云清反手抹去眉骨滲出的血珠,桃木劍在掌心旋出殘影:“范老板的待客之道,是拿萬鬼噬心陣當茶點?“劍鋒掃落三只從地磚裂縫鉆出的枯手,腕間銀鏈卻在震顫中發出清越嗡鳴。
那些被斬斷的指節落地即化作黑沙,轉瞬又被霧氣吞噬殆盡。
霧氣深處傳來銀鈴般的輕笑,冰晶凝結的箭簇突然自四面八方破空而來。
范云清旋身躲閃時,發現那些冰箭竟精準地釘住了所有蠢動的陰影。
當最后一支冰箭擦著他頸側沒入石壁,整個空間突然陷入死寂。
“看清楚了?“范幽月的聲音裹著千年寒潭般的冷意,“真正的考驗從來不是鬼怪。“青磚地面忽然浮現血色紋路,那些被釘死的陰影發出凄厲尖嘯,竟化作無數墨色符文纏繞上范云清腳踝。
他鎏金色的瞳孔猛地收縮——這些符咒與玄門《鎮魂書》里的禁術如出一轍。
桃木劍突然爆出三尺青芒,范云清借著劍氣翻上橫梁。
瓦當上垂落的蛛絲驟然繃直,在他掌心割出數道血痕。
腥甜氣彌漫的瞬間,整片霧海如同被驚醒的巨獸,無數殘缺的怨靈從符文中掙脫,腐爛的眼眶里跳動著幽藍鬼火。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范云清咬破舌尖噴出血霧,黃符在劍鋒燃起烈焰。
最先撲來的三頭怨鬼在金光中爆成齏粉,但更多扭曲的身影從血符中爬出。
某只鬼爪擦過他后背時,冰晶印記突然迸發寒潮,將偷襲者凍成冰雕。
劍陣開始出現裂痕。
范云清能清晰感覺到靈力正從傷口飛速流逝,那些墨色符文如同活物般順著褲管向上攀爬。
當他斬斷第七十九只鬼手時,鎏金瞳孔突然捕捉到霧海深處浮動的銀光——那是范幽月發間垂落的流蘇,正隨著某種古老韻律輕輕搖晃。
劇痛在此刻席卷靈臺。
范云清踉蹌著單膝跪地,發現視野邊緣開始浮現細密的金紋。
陰陽眼灼燙得像是要燒穿顱骨,那些原本混沌的霧氣突然顯現出清晰的脈絡。
每一道鬼影移動時,空氣中都會留下蛛網狀的靈力軌跡。
“原來如此...“青年道士染血的唇角忽然勾起弧度。
桃木劍尖挑起最后三張雷符,劍氣卻不再追逐鬼影,而是精準刺向霧氣中某個虛無的節點。
當雷光炸開的瞬間,整個空間響起琉璃碎裂般的清音,纏繞在他身上的墨色符咒應聲崩解。
濃霧如退潮般消散,露出禁地真實的樣貌。
范云清撐著劍柄喘息,鎏金瞳孔里倒映著穹頂垂落的萬千冰棱——每根冰棱中都封存著形態各異的惡靈,而所有冰棱匯聚的焦點,正是懸在祭壇上方的半塊陰兵符。
冰晶印記突然發出刺骨寒意。
范云清低頭看著掌心浮現的霜花紋理,耳邊響起范幽月最后的低語:“記住,能看破虛妄的從來不是眼睛。“
還未等他細想,祭壇四周的青銅燈臺同時燃起幽綠火焰。
被封存的惡靈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冰棱表面開始浮現蛛網狀的裂痕。
范云清握劍的手猛地收緊,瞳孔深處流轉的金芒突然凝成實質,在周身織就淡淡光暈。
當第一根冰棱墜地碎裂時,青年道士背后的劍囊突然騰起紫電。
那些游走的電光與瞳孔金芒交相輝映,在滿地冰渣上照出詭譎的影子——此刻若有玄門長老在此,定會驚覺這竟是百年難遇的“天眼通“覺醒前兆。
冰棱碎裂的脆響在穹頂形成連綿回音,范云清鎏金色的瞳孔突然收縮成線。
那些原本混沌的靈力軌跡在視野中驟然清晰,每道怨鬼移動時都會在空氣中拖拽出暗紫色流光,仿佛萬千蛛絲編織成致命的羅網。
“坎位三點,離位七寸!“他猛然旋身避開從地磚裂隙刺出的骨刺,桃木劍裹挾著雷光精準刺入某條靈力軌跡的節點。
被擊中的怨鬼發出尖銳爆鳴,潰散時濺起的冰渣竟在半空凝成卦象,恰好封住后方撲來的三只惡靈。
范云清踉蹌著撞上祭壇石柱,喉間泛起鐵銹味。
陰陽眼升級帶來的負荷遠超預期,視網膜上跳動的金紋像是要把顱骨燒穿。
他扯下道袍下擺纏住滲血的右臂,突然發現那些冰棱中封存的惡靈正以特定頻率震顫——每當劍鋒刺中靈力節點,穹頂某根冰棱就會應聲開裂。
“原來這些是陣眼...“青年染血的唇角勾起冷笑,反手將最后五張雷符甩向不同方位。
符紙燃燒的軌跡在空中交織成北斗陣圖,炸開的電光如同天罰之劍貫穿整個空間。
冰棱崩裂的轟鳴聲中,萬千惡靈的哀嚎竟在某個瞬間形成共鳴,震得青銅燈臺簌簌發抖。
暗處的范幽月指尖微顫,發間銀鈴流蘇無風自動。
冰晶凝結的鏡面倒映著青年浴血奮戰的身影,當看到范云清故意引惡靈撞向東北角的承重冰柱時,她千年寒潭般的眸子終于泛起漣漪。
穹頂墜落的冰棱在青年身側炸開成蓮,飛濺的碎片卻在觸及他周身金芒時詭異地懸停,仿佛時空在此刻凝結。
“破!“范云清突然暴喝,桃木劍帶著紫電插入地面。
以劍鋒為圓心,鎏金色的靈力波紋層層蕩開,所過之處冰棱盡數化作齏粉。
那些被封存的惡靈殘影在金光中扭曲消散,當最后一絲黑氣被凈化時,整座祭壇突然浮現出龜甲紋路的地磚。
青年道士拄著劍單膝跪地,豆大的汗珠混著血水在下頜凝結。
陰陽眼帶來的超負荷視野開始模糊,但他仍敏銳捕捉到某塊地磚下滲出的陰氣——那里埋著半截刻滿鎮魂咒的青銅戈。
“精彩。“試煉者甲陰惻惻的嗓音從冰霧中傳來,枯藤般的鬼手突然穿透石柱,“可惜玄門天才要折在這兒了。“
范云清本能地翻滾躲避,原先倚靠的石塊已被腐蝕成蜂窩狀。
試煉者甲周身纏繞著血霧凝成的鎖鏈,每踏出一步,地磚縫隙就鉆出無數蠕動的尸蟲。
最詭異的是他的左眼——瞳孔里竟鑲嵌著半枚青銅鈴鐺,與范云清腰間懸掛的九幽令隱隱共鳴。
“你拿了不該拿的東西。“試煉者甲的攻勢突然變得癲狂,尸蟲群化作利箭封死所有退路。
范云清被迫退到祭壇邊緣,后背撞上冰墻的瞬間,陰陽眼突然捕捉到對方鎖骨下方跳動的幽藍光點——那是所有尸蟲的靈力中樞。
桃木劍在掌心旋出殘影,范云清故意賣個破綻讓尸蟲咬住左肩。
劇痛襲來的剎那,他借著沖力突進三尺,劍鋒裹挾著最后一絲雷光刺入那點幽藍。
試煉者甲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青銅鈴鐺瞳孔寸寸碎裂,最終連同身軀一起爆成漫天磷火。
“咳咳...“范云清吐出半口淤血,突然聽到祭壇地磚傳來空響。
用劍柄撬開松動的地磚,底下埋著的青銅戈突然發出嗡鳴,戈身上沾染的陳舊血漬竟在月光下顯現出地圖紋路——某個用朱砂標記的紅點旁,赫然刻著“陰陽交匯處“的古篆。
穹頂殘余的冰棱忽然集體震顫,范幽月的聲音借由冰晶共振傳來:“能走到這里,倒是配得上我的茶。“那聲音里帶著罕見的溫度,當最后一塊冰棱墜地時,封存在其中的惡靈殘影竟凝成半透明的路引,指向禁地深處某個散發著雙色霧氣的洞口。
范云清抹去眼皮上的冰霜,發現掌心霜花紋理已蔓延至腕部。
當他踏著青銅戈指引的方向前行時,沒注意到身后爆散的磷火正悄悄重組,隱約顯出試煉者甲扭曲的殘魂——那鬼影對著虛空比劃某個古老手勢,隨即徹底消散在陰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