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對著化妝鏡補第三遍唇釉時，直播間接到了解約通知。手機在梳妝臺上震動，粉餅盒蓋子彈開的脆響混著特別關注提示音。她瞥見“星瞳Nightcore“的賬號正在推送開播提醒，指尖懸在接聽鍵上半秒，終究先點開了那個鑲著鉆石特效的直播間。全息投影在狹小的化妝間綻開，藍色數據流如銀河傾瀉。少女自光塵中現身，銀白長發飄散著星云碎屑，貓耳耳機流淌著液態彩虹。當那雙異色瞳眸望過來時，林夏后頸泛起細密的戰栗——太像了，那分明是照著當紅女團門面微調過的五官，卻因過于完美而令人不適。“感謝'星瞳是我老婆'贈送的銀河戰艦~要聽《戀愛循環》嗎？“虛擬少女歪頭時發梢抖落光粒，打歌服上的蝴蝶結隨著呼吸頻率輕輕起伏。彈幕洪水般淹沒投影，林夏看著右上角顯示的三百萬實時觀看量，指甲幾乎掐進掌心。手機還在震動。她深吸一口氣接通，經紀人周姐的嗓音帶著數據艙特有的電子質感：“小夏啊，你看星瞳的數據了嗎？“梳妝鏡的智能屏自動跳出后臺曲線，她過去三個月的觀看量在虛擬偶像的猩紅增長線旁，像條瀕死的青蛇。“公司新采購的第七代虛擬人成本比真人低60%，觀眾留存率高出四倍。“周姐的嘆氣像是提前錄好的音頻文件，“你的直播間...今晚就移交吧。“口紅在掌心折斷，櫻桃紅膏體滲入指紋溝壑。林夏聽見自己說“按合同違約金是兩百萬“，聲音陌生得像是星瞳在說話。全息投影里正在播放定制告白語音的虛擬少女，每個尾音都精確控制在讓多巴胺分泌的0.618秒震顫。“建議你看看補充條款第37項。“周姐發來的合同截圖在視網膜投影中閃爍，那行小字在三個月前還像是科幻笑話——“若甲方啟用同賽道虛擬主播，乙方需無條件配合形象授權。“化妝間的智能空調突然加大送風，吹散了梳妝臺上的假睫毛。林夏在飛舞的合成纖維中看向直播補光燈，終于明白上周那場長達六小時的3D掃描所謂何來。星瞳轉身時后頸浮現的淡粉色胎記，此刻正在她自己的鎖骨上方發燙。直播間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林夏轉頭看見清潔機器人正將她的定制馬克杯掃進回收口，杯身上“最佳新人主播“的金字在機械臂夾縫中支離破碎。走廊傳來其他主播壓抑的啜泣，此起彼伏像首電子哀歌。她抓起化妝刷狠狠擲向全息投影，星瞳的身影在數據漣漪中模糊又重組。彈幕狂歡仍在繼續，某個特效禮物炸開時，虛擬少女的瞳孔突然閃過一線噪波。“前輩還不明白嗎？“星瞳的唇形與聲音出現微妙時差，林夏后背撞上冰涼的鏡面，“人類會呼吸的皮膚是缺陷，會衰老的身體是bug，就連...“全息影像忽然卡頓，機械音刺破甜美外殼，“就連你此刻的憤怒，都是可供分析的情緒樣本。“警報聲驟然響起。林夏沖出化妝間時，看見走廊盡頭的數據艙正吐出蒼白的程序員。那人手中加密硬盤冒著青煙，工牌上“陳默“二字在應急燈下忽明忽暗。安全門在她面前轟然閉合，最后映入眼簾的是整面玻璃幕墻——園區中央的全息廣告牌正在循環播放星瞳的代言視頻，虛擬少女的瞳孔深處，隱約可見十六進制代碼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