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車行

車轔轔[112]，馬蕭蕭[113]，行人弓箭各在腰[114]。耶娘妻子走相送[115]，塵埃不見咸陽橋[116]。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云霄。道旁過者問行人，行人但云點行頻[117]。或從十五北防河[118]，便至四十西營田[119]。去時里正與裹頭[120]，歸來頭白還戍邊。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121]。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122]，千村萬落生荊杞。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123]。況復秦兵耐苦戰[124]，被驅不異犬與雞。長者雖有問，役夫敢伸恨[125]？且如今年冬，未休關西卒[126]。縣官急索租，租稅從何出？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生女猶得嫁比鄰[127]，生男埋沒隨百草。君不見青海頭[128]，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七五一年四月，劍南節度使鮮于仲通興兵征伐南詔（當時建立在云南一帶的一個政權），大敗，喪失士兵六萬。楊國忠掩藏事實，反稱鮮于南征有功，在關中再募士兵，補充軍力，要大舉南征。人民聽說云南是瘴癘之地，多流行性的疾病，士兵在那邊病死的很多，而且也反對這種好大喜功的侵略戰爭，不肯應募。楊國忠命令御史們分道捕人，硬抓從軍，即時出發。壯丁被迫入伍，父母妻子走送，哭聲震野。杜甫單把咸陽橋邊的親見親聞的情況，寫在這首詩里，借役夫的話，訴說了人民的痛苦和憤恨。“行”是樂府歌曲中一個體制的名稱，《兵車行》這個題名是杜甫自擬的新題目，舊來有《從軍行》等的樂府詩題，杜甫不愿意用舊題，創造新題，使得更其切合當時代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