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里飄著米粥香氣時，封云還以為昨夜種種都是幻夢。

沈硯揉著發青的眼眶推開木門，卻被門檻外整整齊齊的白瓷碗驚得倒退三步——每個碗里盛著血紅的糯米，插著三柱正在倒流的青煙。

“子時陰兵借道，卯時陽人上路。”沈硯用劍挑起一粒糯米，米粒突然爆開爬出半截蜈蚣，“好一個陰陽顛倒的永壽鎮。”

沈硯叫醒其他三人：“大家都醒醒。”

于冰凝他們昨天心情大起大落，心神都有一定程度受損，所以昨天睡得都很熟。

封云直接站了一晚上崗。

倒也是難為他了，沈硯也能看出來，封云也是心神受損，還堅持了一晚上。

三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沈硯看著他：“你先休息吧，我們去打探一下消息。”

封云揉揉發青的眼睛，朝著帳篷里走去。

此時的永壽鎮比起昨天空無一人的場景，明顯正常了許多，現在起碼不是空無一人。

鎮上集市熙熙攘攘。

倒是熱鬧的很。

不過不要以為這就是正常人。

于冰凝的寒氣在手上結成明鏡，映出街市上熙攘人群。陰寒之氣的加持之下，可以看到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賣炊餅的老漢肩頭坐著個紙扎童女，豆腐西施的羅裙下露出半截青灰腳踝。

最瘆人的是每個鎮民腰間都懸著木牌，牌上“永壽“二字正隨著他們走動滲出黑血。

黑血在木牌上懸浮著，就是不掉下來。

“他們在繞開中線。”楊鏡辭看著他們的足跡，開口說道：“中線可能也有什么秘密，我們也不走就是了。”

話音未落，巷口突然傳來銅鑼聲。面黃肌瘦的鎮民們齊刷刷轉向破屋方向，凹陷的眼窩里泛起死魚般的灰白。

挎著竹籃的婦人機械地邁著步子，籃中黃紙下隱約露出半只腐爛的童尸手掌。

“給客人們...送早膳...”婦人的嘴角裂到耳根，露出沾著紙屑的牙床。她手中的青瓷碗盛著還在抽搐的肉塊，楊鏡辭于冰凝蓄勢待發。

沈硯的眼眸一黑一白，觀察著這婦人，黑白之氣在眼中，看到背后飄著的引魂燈，燈罩上赫然畫著他們四人。

“要不我們回屋防守！”楊鏡辭拿著短刀開口說道：“說不定再等什么？”

沈硯搖搖頭，他笑著看著眼前的婦人說道：“好的大娘，今天晚上，我們可能用的著，晚上鬼娘娘來的時候，就用您的東西來招待。”

聽到沈硯提起鬼娘娘，這婦人臉色一變，拿起東西，就急匆匆的轉身離開，走的時候太過慌亂，踩在中線上。

一只腐爛的手突然從中線上伸出來，抓住那個婦人，“啊”的一聲凄厲慘叫。

那婦人直接被抓進中線的小洞里，就像香蕉一樣，留下些殘肢，沈硯看著那腐爛的手來來回回，抓著那殘肢。

楊鏡辭于冰凝面露菜色，以前從沒有看過這種場景。

而那些鎮民則是沒有一點反應，一個個面黃肌瘦的鎮民們在殘肢處，手拉著手跳起儺舞，他們干癟的腹腔中傳出紙錢燃燒的噼啪聲。

沈硯此時用陰陽靈瞳才發現，這些人一半都是紙扎人，而那些活人其實并不多。

沈硯嘴角微微上揚，紙人好啊，他背著手，拿出一張符箓，符箓燃燒，化作幾只火紅的蝴蝶。

飛向人群，下一刻，人群中的紙人，被火蝴蝶留下的火星點燃，轟的一聲，一群人都成了火焰。

楊鏡辭不可置信：“這些是紙人？”

沈硯點點頭：“就是昨天晚上他們門前的紙人，不知道，我燒了這些紙人，那個老東西，會不會出現。”

當鎮長胡懺拄著人骨杖從濃煙中現身時，沈硯嘴角微微一笑，而胡懺只能冷冷的看他一眼。

沒有過多言語，沈硯咧嘴一笑：“有意思？”

于冰凝不解：“什么？”

沈硯搖搖頭：“沒什么，看來白天陽氣重，這些家伙，都沒什么攻擊力。”

說著，他看了胡懺一眼：“昨天天快黑的時候，那個老東西身上的氣息，可是濃重的很？”

說著，沈硯邊轉身去了鎮中央那座大槐樹哪里？

槐樹在仙域，也是不允許栽種的樹種，據說，槐樹易成妖，在妖域就有一尊妖王，是一顆千年槐樹。

沈硯沒見過，但仙域不許栽種槐樹卻是實打實的。

他們倒是要探探這槐樹。

其他的緣由不便多說，而楊鏡辭于冰凝，被沈硯留下，她們不適合跟著。

沈硯幾人設定好了暗號，才離開。

胭脂鋪前的槐樹蔭里，沈硯用三個玻璃球換來了半盒腐香。賣香粉的老嫗用指甲摳著盒底霉斑，脖頸不自然地扭向東南方：

“外鄉人莫問永壽事，倒是今夜子時......”她突然噤聲，渾濁眼珠倒映出對面酒肆幌子下晃動的銅鏡。

沈硯彈指震碎銅鏡，老嫗的喉管立刻發出漏氣般的嘶響：“鬼新娘...走陰轎...三更抬棺五更回魂......”

這老人的話，倒是讓沈硯有了新的消息，至于這個老人的位置，沈硯也是從地圖上發現的。

一個綠色原點，就像游戲里的npc一樣，好像只要給她們東西，就能得到一些消息。

而剛才沈硯交易之前，這老人家的要求就是給自己孫子玩的。

沈硯就用的玻璃球。

下一刻，她干枯的手指突然掐住自己咽喉，指縫間鉆出無數染著豆蔻的紙蝴蝶。

“老人家中過毒？”沈硯的劍柄點在老嫗眉心，黑白二氣鎖住她暴突的眼球。

不料老嫗嘴角突然撕裂至耳后，紙糊的顱骨里涌出腥臭血水：“不能看新娘蓋頭！不能接新娘繡鞋！不能......”

沈硯連忙及時擋住飛濺的血水。他突然指向長街盡頭，那些原本躲著他的鎮民，此刻正邁著僵硬的步伐圍攏過來。

賣炊餅的漢子提著剁骨刀，刀刃還粘著帶鱗片的碎肉；洗衣婦抱著木盆，盆中浮著貼黃符的骷髏頭。

“好像我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沈硯看著人群的異動，倒是絲毫不在意：“不過，你們現在敢拿下我嗎？”

沈硯拿出一張寒氣符，打在青石板，玄冰之氣順著地縫凍結鎮民腳踝。

冰層下浮現的卻不是血肉，而是纏著紅線的槐木關節。

最前排的挑擔貨郎突然咧嘴大笑，嘴角直接裂到太陽穴，露出裱糊在口腔里的血字婚書。

“吉時將至......”貨郎的腹腔傳來空腔共鳴聲，上百只紙蝙蝠從肋間破洞飛出：“鬼新娘缺個新郎......”

沈硯看著他們的異變，眼眸帶著一股殺意，正午時分，這群混蛋，怎么敢來招惹他。

鎮長胡懺都沒有出現，更別提這幾個混賬。

鎮民們齊刷刷讓出通道，露出巷尾那頂貼著囍字的紙轎。轎簾無風自動，露出半截青灰色的手腕。

“這新娘看來我要會會。”沈硯劍鋒挑起貨郎懷中的婚書，朱砂寫就的新娘生辰模糊不清，但他的名字，卻非常清晰，沈硯。

沈硯拿著婚書，看向背面。

婚書背面用金粉畫著陰陽交合的圖案，細看竟是無數纏繞的鎖鏈穿透心臟。

梆子聲在此時響起。

所有鎮民撲通跪地，一個個如同提線木偶般朝著紙轎跪拜。沈硯站在原地看著那紙轎子。

絲毫不畏懼。

下一刻，那紙驕子搖身一變，好像變成了貨真價實的花轎，垂簾緩緩拉開，一副絕美面孔的新娘坐在其中，眼眸靜靜的看著他。

一道道紅線在地上，如同蛇一般，朝著他腳上襲來。

“這到底是不是娶親。”沈硯突然斬斷腳踝纏繞的紅線，“這好像是明搶啊？”

沈硯的話，引得那花轎里的鬼新娘笑的花枝亂顫：“好像是奴家失了禮數。”

沈硯聽這仙樂一般的聲音，不由得開口：“總要良辰吉日，然后八抬大轎吧？”

鬼新娘笑容柔和：“郎君是為了入贅嗎？”

沈硯看著她，開口說道：“不然呢？”

“好娘子，郎君可沒有能力在此地給你迎親。”

鬼新娘點頭沉思，沈硯則是捏了把汗，這丫頭要是現在就想要把他帶走，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鬼新娘笑的更加開心：“今夜子時，奴家來接郎君成親，入洞房。”

沈硯笑著點點頭。

下一刻。

紙轎在這瞬間燃燒成了灰燼，灰燼之下，是一套新郎服，沈硯嘴角一抽，還挺周全。

而跪地的每個村民，每張臉都在嘶吼著同一句話：“恭迎鬼新娘結婚。”

而那鬼新娘倒是也夠意思，她最后留下一句話：“奴家的郎君，任何人都不能欺負。”

沈硯微微一笑，這鬼新娘好像還真有點意思，自己這算不算賣了身子，求保護。

說著沈硯拿起那套新郎服，在鎮民的畏懼目光里，走回他們的破屋。

其實昨天晚上，沈硯就知道，鬼新娘盯上他們了，只是不知道盯上的是誰。

昨天晚上，鬼新娘的圖標一直停在他們的屋子之上，這目標也太明確了。

不過昨天沈硯還不確定，她的目標是誰，所以讓楊鏡辭和于冰凝守住封云，自己出來找情報。

那個時候，沈硯心里已經有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