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鄧肯穿上了一件灰色戎裝，這其實是藍色軍裝反襯，把一些軍人標志給隱藏在內了。

他本來想一直赤膊上身，可這么多女性不停在河灘上瞄他的肥肉，且不時有竊笑的聲音傳來，讓他好不自在。

“艾蓮，”鄧肯爬上河岸，左手一直搭著腰間槍套，嘗試性地說簡單的肖松尼語：“你，這些，什么藥？”

艾蓮撲閃著睫毛，她抹去臉上的泥漬，正拿一塊磨平的粗樹枝，鼓搗十幾株花花草草，奇香飄了過來，鄧肯忍不住嗅了嗅。

她周圍還有三名年紀跟她差不多的姑娘，也在鼓搗腳下堆積的草藥，這一幕就像用杵子磨碎藥臼里的料，鄧肯知道她們在做某種藥材。

這個草藥技術，他曾經在卡倫上校在任時期，派翻譯進去領地，讓布洛人分享給他們，結果碰一鼻子灰，被怒罵了一頓，說是不外傳。

“好吧，”鄧肯承認自己有偷竊的心思，這些來自印第安人的藥理知識，若是被他學去了，他能在奧斯汀開一間很大的藥房，狠狠賺上白人的錢。

“這些，藥，苦求秋你塔娜古?！卑弻︵嚳蠜]有戒備，她知道鄧肯是一個好人，于是伸手指向兩味做好的藥材，解釋道：“洛薩綠可貝奴奴，薩塔塔，可不葉妮？葉科恰一娜。”

“呃，”鄧肯訕笑，豎了一個大拇指，“非常好！”

“你根本沒懂艾蓮的意思，”旁邊忽然走來一個窈窕的人影，鄧肯扭頭看到她曬黑了的側臉，一股野性美倏然爆發，像一陣龍卷風吹拂著這片灌木叢，“呵呵，不用裝模作樣?！?

“你會講英文，這位女士……怎么稱呼？”鄧肯伸出了手，但迎上來的是無比強勢的眼神，令他不知不覺低下了頭，不敢看正面。

“叫我圖雅，”圖雅冷笑，沒有和他握手，重復了一遍艾蓮說的話，“這些藥是金盞花為基底的‘醒神草’，而這些是金縷梅和熊果粉做成的藥膏，防止傷口潰爛，你沒受傷吧？我這里有很多藥可以療傷?！?

“我沒，你告訴艾蓮我很好?！编嚳献鞒鲆桓被腥淮笪虻臉幼?。

“他沒受傷，只是覺得自己像個傻子?！眻D雅翻譯了鄧肯的原話，讓艾蓮聽得又是高興，又是迷茫的。

鄧肯悄悄退后了半步，他總覺得這名像獵豹的野性女子，沒安好意。

圖雅對艾蓮客客氣氣地說道：“孩子，這次我們若是克服了磨難，你就跟我們走吧，我相信你的藥術天份，在未來一定能闖出名堂?！?

“我……”艾蓮聽到這份邀請，打心底高興，一方面是她的藥術被夸贊了，另一方面，是她認為布洛人之間，隔閡并沒有那么深。

可她從未想過要加入圖雅的隊伍，心底只有跟著夸納大人一條路走。

“我很喜歡你們，”艾蓮誠懇地說，“山貓部落的女孩們是那樣美好，我以為我們就算不是仇人，也無法成為朋友，這次偶遇，沒想到讓我們認識了彼此?！?

這番避重就輕的言語，圖雅懂了，她表情沒任何失落，仍然是親切的口吻：“這沒關系，現在我們成了朋友，未來我們也一定是朋友。”

也就在這時，上空墜落下來一道黑影，聲勢驚人，鄧肯和艾蓮抬頭一瞧，知道是莉莉婭回來了。

“我是太陽之子，我是內默努人，太陽的子民正被太陽注視著，庇佑著。”

這一句沒頭沒尾的肖松尼語，被莉莉婭生硬地念出來，來自五天前羅杰和卡森上校的對話，竟是被她記在了牛皮記事本上。

“這是……夏月的詩篇！”圖雅大驚失色，她再也不復鄧肯眼里的孤傲，立馬抽出了骨刃，向河灘上所有山貓同胞大吼道：“切！古拉塔！”

艾蓮放下了樹枝，她跑到莉莉婭化作的猛禽面前，拼命擺擺手，示意她停下來。

然而，切！古拉塔！宛如一句戰斗集結的咒語，所有山貓人都迅速沖了過來，她們手里正在握著就地取材的鋒利銳器，徒手攀爬河岸下的土墻，宛如蝗蟲見著了玉米地，向鄧肯等人沖鋒。

莉莉婭知道自己誤會大了，她不知道羅杰念的這句話擁有魔力，于是慌了神，直接原地變回了金發少女，和艾蓮一起，對圖雅瘋狂擺手。

“老天，”鄧肯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怎么了，他舉起兩把槍，擋在了莉莉婭和艾蓮身前，“這是羅杰夸納的人，你們方才也見過了，完全是一場誤會，圖雅。”

“這是誤會！誤會！”莉莉婭如小雞啄米一般點頭，“我開玩笑的?！?

圖雅舉手示意大家停下腳步，此刻的這一片河岸，人擠人，呼吸聲彼此加重，空氣變得沉悶起來。

“你怎么會掌握夏月的武士詩篇？”圖雅沉聲問道，“你看起來是典型的金發碧眼白人，難道你和老師認識？”

“老師是誰？”莉莉婭眨眨眼。

“辛西婭女士，”圖雅沒有隱瞞，直接說出了名字。

鄧肯與莉莉婭面面相覷，都原地懵了一會兒。鄧肯首先反應過來，試探性地問道：“你知道我們這趟旅程是科曼奇高地吧？”

“妮娜和我說了，說你們的領袖是尋親過來的，雖然和找死差不多?！眻D雅不客氣地說，“就算你們和老師認識，也不代表你們是朋友。”

“請問，”鄧肯斟酌了言語，開口道：“辛西婭女士和夏月部落有什么瓜葛？”

“她是一名從北方而來的探險家，教了我們許多英語，她關于夏月部落的經歷，我們一無所知，但是夏月的習俗和口口相傳的詩篇，她都告訴了我們?！?

莉莉婭覺得很奇怪。

如果這個辛西婭女士是羅杰的親媽，也是霍爾斯家族的小女兒，她早年有德克賽斯領地的經歷，這倒是無可厚非，不算稀奇。

可問題是，圖雅和妮娜都不知道夸納這個姓氏？連艾蓮都知道呢。

鄧肯向莉莉婭打了個眼色，拉著她后退了兩步，低聲說：“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不是每個布洛人都知道夸納這個姓氏，你如果提蒼狼，說不定她們便懂了?！?

莉莉婭明悟，但一下覺得沒意思了。

她從自己的罩袍內，摸出了一大捧果糖，接連丟給了艾蓮為首的小姑娘。

“現在沒有危險了，”莉莉婭攤攤手說道：“圖雅，你叫圖雅是吧，告訴這些女孩，身后沒有追兵了，都被羅杰一個人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