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圍在了查打旁邊,見他半醉半醒似的,呢喃含糊不清的話語。
他的瞳孔有了聚焦,但仍然干躺在那兒,酋長只能干焦急。此時酋長變回了老頭,把耳朵貼在查打的嘴邊,嘗試聽清楚他在叨叨什么。
“我以后……生不了兒子了……”
酋長一巴掌拍打查打的側臉,竟然發起了火:“少說這些會帶來災難的話,桑爾祖靈與咱們同在。”
查打好像被扇懵了,停止了呢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至少能說話,有意識了,”一旁的艾蓮被羅杰抱下了馬,踮起腳抓住篷車的欄桿,看向呼吸平穩的查打。
“可他為什么還是這個狀態?”酋長不理艾蓮,反而扭頭問羅杰,見他交叉雙臂,環抱于胸,一副自信的樣子,認為他有法子。
畢竟他身上的惡靈導致了查打如今的狀況,如果能省去見黑珍珠的力氣,直接讓查打在路途醒來,自然再好不過了。
他們驅趕在紅河西南平原的野牛,還在某條小溪下游吃草,如果長時間沒有人看管,野牛群有小概率會跑到領地的邊境線,跨進歸德州政府管轄的白人地盤。
他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年輕時經歷過墨西哥人的占領,見證過孤星共和國的獨立,親自接到白人軍隊送來的信,聽聞德克薩斯在某個時間段成了美利堅一州。
數百年來,白人頭領換了一茬又一茬,可從來未變過的,則是白人們深不見底的貪婪,永遠無法滿足的征服欲望。
他真不知道若是沒有科曼奇人——盡管流火內心憎恨他們帶來的苦難——偌大的領地會不會早在數十年前就成了保留地?
這將被剝奪祖靈,信仰將被置換為一個披著圣袍的白人女神,從此再無武士和大薩滿的存在。
流火酋長就這么看著羅杰臉上具有白人特征的輪廓,思維發散到他自己都收不回的地步。
“查打需要再靜養兩日,”羅杰自信地說,“如果你相信我,兩天他自己徹底醒來,已經不需要黑珍珠的喚醒儀式了。”
艾蓮這次放寬了心,因為角蜥部落的戰士對他們放下了戒備,羅杰他們三人面臨的敵人——那個屠戮他們野豬部落的白人勢力,方才已經經歷過一場打斗,并不是無法戰勝。
戰士們也紛紛起哄,表示要不就此作罷,回去西邊他們的營地吧,正好多帶回來一個水靈靈的女人,以及一個越看越順眼的家伙。
他們似乎忘了剛剛的遭遇戰,那只傻鳥除了快點,根本無法對他們造成實質性的傷害。酋長的血箭和角蜥的聲波,都令它退避三舍。
“我們還要往返三次,至少再趕三千頭野牛到北邊,”酋長見查打合眼睡了過去,于是回頭拉著馬鞍的邊角,利索地翻身上馬,說道,“我是在操練你們,如果屆時科曼奇人過來打劫,我們有足夠反應逃跑到紅河下邊,不用急匆匆趕著牲畜跑了。”
羅杰伸手摩挲下巴,對這個酋長毫無志氣的話逗笑了。
從酋長之前的言語便能看出,他們部落不怕白人,但是卻發自內心的怕科曼奇人。
“還有三次?!”
“酋長,我無法維持桑爾之力太久,”尾巴銜接篷車的大蜥蜴,折起長長的軀體,爬到眾人的面前說道,“如果需要再趕三次野牛,我需要回營地休整。”
羅杰饒有興趣地看著這頭蜥蜴,從他稚氣未消的聲音不難猜測,這頭蜥蜴的年齡最多不過十七歲,和查打一般大。
這句話聽起來,跟裝病找借口不上學的孩子沒什么兩樣。
“既然是操練他們,這四個武士都是剛獲得變身不久的年輕人吧。”羅杰好奇問道,“流火大人的營地還有武士看守婦女和老人嗎?”
羅杰想起了地圖的角蜥部落所在地,位于野牛棲息地西南方向,是離科曼奇部落最近的布洛人部落之一,比野豬部落離得近太多了。
如果趕牛的八個年輕人全部都是男性戰士,包括四名已經獲得祈福的武士,那么他們營地現在豈不是空門大開的狀態?
“營地還有兩個武士,只不過他們年紀大了,已經不適合上戰場了,看守婦女老人正合適,”流火說,“我們這次是秘密行動,是一項肩負未來的使命,等大約五千頭野牛被驅趕到紅河附近,我們便準備大搬遷,離科曼奇人最遠的地方去住。”
同時也是離白人軍隊最近的地方,南下直線三十英里,就到了劉易斯堡所在地,羅杰回憶地圖的標注,不由對流火酋長更深層的考慮進行猜測。
無論如何,這已經遠遠偏離了羅杰的最終目標,他可是要找他親生父親那去啊!
但眼下只能跟著酋長走,因為那只兀鷲的存在,羅杰必須要聯合角蜥族人去解決,包括跟著兀鷲的商會人士,他們雖然是附屬勢力,卻仍然代表了神圣教會。
想到這里,羅杰當下組織好了語言。
“流火大人,我和艾蓮是否被徹底接納了?”他說道,“你將這次重要的秘密行動告訴我們,就代表我們成了角蜥部落的一員。”
流火抖抖胡子,笑道:“我們營地也有大薩滿,我把你們帶回去,你需要證明自己的價值給族人看,那頭惡靈,需要大薩滿召喚祖靈桑爾,檢查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怎么這些布洛人都特別相信祖靈的力量?
倘若他告訴流火,野豬祖靈雷格薩被自己滅了,這個老頭興許嚇得當場躺板板,和查打擠同一張病床上去了。
羅杰腦海回蕩一聲唾罵,他咳嗽了兩聲,悄悄拍打了兩下后腦勺。
“如果那只兀鷲又返回過來,攻擊我們呢?”
“把它殺了不就行了,”四名戰士異口同聲,開始了嗥叫,這種吶喊非常聒噪,是提升士氣,同時威懾敵人的手段。
收到了這個結果,羅杰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
只要擺平奧布萊恩一伙,那他羅杰便要帶著愛蓮和莉莉婭趁機溜走了,他可是知道自己溜得有多快。
只要在溜走的時候喝上人血,提升自己的力量與速度,就算是五頭大蜥蜴同時追他,他也有自信消失在夜色下不見蹤影。
……
酋長最終重新規劃了路線,當先是重回角蜥營地,休整一日,取消了把兩名俘虜送到野豬營地的打算,畢竟查打肉眼可見的在康復狀態。
待最前面的角蜥,邁動短而粗壯的四肢,大部隊終于轟轟前進,目的地是他們的營地老家,位于西南方向,這要貫穿整片野牛棲息地。
篷車上不再是羅杰,換了查打、艾蓮和流火兩個人在上面歇息。
羅杰此時獨自坐在一匹馬上,這匹馬只有馬鞍和肚帶,韁繩已經被沒收,馬頭的銜鐵位置套了一條繩索,旁邊正有一個年輕人牽引著他的馬走。
酋長還是留了一手,讓艾蓮離羅杰遠點,這樣羅杰有什么壞心思,都首先要考慮到艾蓮的安危。
這已經是最大的體面了,起碼不是被關在籠子里,羅杰苦笑。
他已經穿上了戰士送過來的牛皮大衣,光膀子了半天,現在穿上這件咯人的衣服,非常不習慣。
但正好用以遮擋秘密——一只花栗鼠從羅杰的領口冒了頭,她毛絨絨的身體,伴隨路途顛簸,不時撞著他的胸口,就像肌膚的最親密接觸。
莉莉婭聽到胸膛傳遞輕有力的心跳,震得她渾身咚咚響,令她差點嘎吱叫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