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后，帳內(nèi)的士兵們紛紛點頭認(rèn)同。

過了一會，郭子興詢問了一些傷員的情況，沐英一一作答，條理清晰，言簡意賅，絲毫沒有因為面對大帥和統(tǒng)領(lǐng)而慌亂。

“做得不錯。”郭子興最后道，“這些傷兵的傷勢都處理得當(dāng)，日后，你只要來，每日便給你一塊肉。”

沐英躬身道謝：“多謝大帥，這都是趙爺爺教導(dǎo)有方。”

“別給趙芪那老東西臉上貼金了，他處理傷口不如你。”郭子興微微頷首，“好了，記得咱們的約定，每日來一個時辰，無事的時候你就在醫(yī)館幫忙吧，晚些時候我叫人把肉給你送去。”

沐英答應(yīng)下來，再次行禮告退。

正準(zhǔn)備離開時，朱重八突然道：“等一下，我有些事想問你。”

沐英停下腳步，恭敬地回頭：“朱統(tǒng)領(lǐng)請問。”

郭子興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你們聊，我去看看那些重傷的弟兄。”

朱重八點點頭，示意沐英跟他出帳。兩人并肩而行，走在軍營中，一高一矮。

“聽說你對兵法有些見解？”朱重八開口問道。

沐英謙虛地回答：“只是近些時日恰好讀過一些兵書，略懂皮毛。”

“是嗎？”朱重八停下腳步，指著遠(yuǎn)處正在操練的軍陣，“那你看看，若是敵軍從東面進攻，這個陣型有何不妥？”

沐英認(rèn)真地觀察了一會，揉著眉心：“左翼太弱，若敵軍以重兵突襲左側(cè)，容易被分割包圍。應(yīng)該在左翼增加弓箭手，以遠(yuǎn)程火力壓制敵軍鋒芒。”

朱重八雙眼微亮：“不錯。那若敵軍同時從東南兩面進攻呢？”

沐英思索片刻：“當(dāng)立軸心陣，以中軍為軸，左右兩翼如門扇，可隨時轉(zhuǎn)向迎敵。若敵軍兩面夾擊，可化方陣為圓陣，四面受敵而不亂。”

“好！”朱重八拍手稱贊，“你從何處學(xué)來的？”

沐英垂首道：“前些日子在醫(yī)館整理藥材時，發(fā)現(xiàn)了一本兵書，便讀了幾遍。”

“幾遍就記住了？”朱重八有些驚訝。

沐英點頭：“我記性還好。”

朱重八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胡須：“你與你弟弟妹妹是從定遠(yuǎn)縣逃難來的？”

“是的，從大屯村來，不過弟弟是逃難路上撿的。”沐英回答。

“家人呢？”

“死了。”沐英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壓抑的痛苦，“爹病逝，娘被元兵殺了。”

朱重八沉默了片刻，突然問道：“路上很艱難吧？殺人了么？”

“人相食。”沐英沉默良久，輕聲道：“亂世，都是為了活著，倒是沒殺人。”

人相食三字如一塊巨石，沉重地落在朱重八心頭。他自己就是從饑荒中掙扎求生的，深知那種絕望的滋味。

“你多大了？聽說你只有七八歲？”朱重八又問。

“八歲半。”

“小小年紀(jì)就經(jīng)歷這么多...”朱重八搖了搖頭，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憐惜，又帶著幾分欣賞，“難怪你與常人不同，我年輕的時候啊……”

話音突然停了，也不知道朱統(tǒng)領(lǐng)想起了什么。

兩人繼續(xù)前行，朱重八不時詢問沐英對軍事的見解，沐英的回答每每讓他感到驚訝。

這孩子的思維敏捷而成熟，看問題透徹而全面，絲毫不像一個八歲的孩童。

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走出軍營，來到了通往城內(nèi)的大道上。

“你覺得，元軍這次會攻城嗎？若是攻城，我該怎么守？”走到一處無人的拐角，朱重八突然問道。

沐英停下腳步，認(rèn)真思考了一會兒，才道：“會，但不會立刻攻，紅巾軍兵敗之日，元軍必定攻城，沐某不才，斗膽問一句朱統(tǒng)領(lǐng)，紅巾軍，會敗么？”

“行軍打仗，哪有常勝一說...”朱重八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你這孩子，倒是懂得兵法精髓。”

沐英謙虛地低下頭：“只是略知一二。”

朱重八笑了笑，不再勉強，轉(zhuǎn)而問起了沐英的家庭和過往。

沐英簡單地講述了自己在大屯村的生活，以及逃難路上的艱辛。朱重八聽得認(rèn)真，眼中的欣賞之色越來越濃。

漸漸地，兩人已經(jīng)走到了醫(yī)館附近。

“就送到這里吧。”朱重八停下腳步，“我還得回去處理些事務(wù)。”

沐英恭敬地行禮：“多謝朱統(tǒng)領(lǐng)相送。”

朱重八看著這個瘦小卻挺拔的身影，突然道：“沐英，你可知道為何郭大帥將你引薦給我？”

沐英搖了搖頭。

“他說你與我少時很像。”朱重八的目光變得深遠(yuǎn)，“你我，乃是一路人。”

沐英靜靜地聽著，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

朱重八繼續(xù)道：“若是日后有什么困難，可以來找我。我會出手相助。”

沐英再次深深行禮：“多謝朱統(tǒng)領(lǐng)。”

朱重八點點頭，轉(zhuǎn)身離去，只留下一句話：“好好照顧你妹妹。”

目送朱重八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沐英心中嘆了口氣，笑著轉(zhuǎn)身推開醫(yī)館的門。

趙郎中正在整理藥材，見他回來，連忙迎上前：“如何？軍營里情況怎樣？”

沐英簡單匯報了一下治療情況，又提及了朱重八送他回來的事。

趙郎中聞言，不由得嘖嘖稱奇：“朱重八親自送你？這可是莫大的榮幸啊！聽說過段時間，郭大帥就要把養(yǎng)女下嫁給他了。”

沐英聞言微微一怔，思緒飛轉(zhuǎn)，隨后又搖了搖頭，現(xiàn)在剛安穩(wěn)下來，想的太遠(yuǎn)容易穩(wěn)不下心。

“對了，趙爺爺，以后咱們就有肉吃了，郭大帥答應(yīng)以后每天賞我一塊肉。”

“每天？”趙郎中一愣，哈哈大笑：“那感情好，我這一把年紀(jì)了，還蹭上你小子的福氣了。”

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醫(yī)館后門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擊聲。

趙郎中眉頭一皺：“誰啊？正門不走從后門來？”

沐英警覺地將趙郎中攔在身后，輕手輕腳地走到后門，貼耳傾聽。

門外傳來壓低的呼吸聲，聽起來至少有兩個人，壓了壓手，從一旁撿起個木棍，又走到門邊，透過門縫只見幾個黑衣人還在敲著門。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