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涯海的浪在子夜時分突然靜止。血羅剎的蛇骨傘刺入礁石時，傘面上雷峰塔的倒影正被法海魔杖的白蛇逆鱗吸食。黑鱗與傘骨相撞的剎那，海面凝出萬千因果鼎的碎片形狀，每個棱面都映出不同的血色記憶——人族的屠妖令、妖族的食人宴、魔族的煉魂爐。

“禿驢的杖頭倒是愈發(fā)精致了。“血羅剎蛇尾掃過法海魔化的右臂，鱗片刮下些青銅碎屑，“用我阿姐的逆鱗當裝飾，也不怕夜半索命？“

法海魔瞳中的黑蓮驟然綻放，杖尖白蛇鱗片突然倒豎，將傘面雷峰塔影撕成兩半：“貧僧等著。“

海天相接處傳來地脈轟鳴。阿蒲站在巨人肩頭，藤蔓纏著的窺天鏡殘片突然發(fā)燙——鏡中映出的不再是天庭景象，而是無涯海底堆積的混血兒骸骨。地脈巨人足底鉆出的蒲公英根系扎入骸骨堆，竟在咸澀海水里開出血色花朵。

“停船！前方有煞氣！“

阿蒲身后傳來老貓妖養(yǎng)子的驚呼。三百艘混血兒戰(zhàn)船同時拋錨，船身撞碎的浪花在空中凝成青銅齒輪形狀。血羅剎突然尖笑，蛇尾卷起個浪頭砸向船隊：“小鬼頭們，歡迎來到誅心宴！“

法海魔杖橫揮，浪頭在半空凍成冰雕。冰晶里封著個系紅肚兜的女童殘魂，正用混血兒胎發(fā)繡著“凈“字。“夠了！“魔杖劈碎冰雕，殘魂卻粘在杖頭逆鱗上，“要內(nèi)訌等撕了司命殿再鬧！“

熔爐老就是在這時撕開人皮的。

焦黑的人皮墜海時，露出的青銅軀殼驚起萬頃波濤。他胸腔內(nèi)的星象儀瘋狂旋轉(zhuǎn)，三百六十五根銅針每根都刺著個混血兒生辰八字：“接好了！“星象儀核心齒輪彈出，不偏不倚卡進阿蒲的藤蔓縫隙，“這是儺神面的心臟！“

血羅剎的蛇尾突然繃直。她認得那齒輪上的紋路——正是當年剜出阿姐妖丹的器具樣式！法海魔杖搶先刺向熔爐老咽喉，卻被星象儀里伸出的青銅手臂架住：“老夫叛的不是天，是吃兒子的爹！“

阿蒲的藤蔓不受控地纏住齒輪。剎那間，所有混血兒戰(zhàn)士同時捂住心口——他們的胎記正在發(fā)熱，每個生辰八字都對應星象儀上一根銅針。地脈巨人突然單膝跪地，掌心托著的窺天鏡殘片拼出駭人畫面：司命殿最深處，初代星君的青銅棺槨上，赫然刻著與熔爐老相同的星象儀紋路！

“原來您才是...“阿蒲的藤蔓滴落混血銀漿。

“初代司命長子？“熔爐老獨眼里的星圖開始坍縮，“不，老夫是第一個被親爹剜角煉丹的混血兒。“他的青銅手指突然刺入自己胸腔，扯出根纏滿紅肚兜碎片的軸承，“三千年了，該讓這老東西嘗嘗被骨血反噬的滋味了！“

血羅剎的蛇骨傘突然暴長，傘骨刺穿海面因果鼎殘影：“要結(jié)盟可以，但新天條得由我定第一條——“

她的話被法海魔杖擊碎冰面的巨響打斷。凍住的海水裂開深淵，底下浮出個青銅澆筑的祭壇，壇上擺著被萬千紅肚兜包裹的弒天刃雛形。

“凡食子者...“阿蒲突然開口，地脈巨人隨之誦念，“天必唾之！“

混血兒戰(zhàn)船同時鳴笛，聲波震碎最后一片偽善的浪。無涯海在此刻真正成為盟誓海——每個浪頭都裹著因果殘片，每滴海水都映著三界血色過往。而血羅剎的蛇骨傘、法海的魔杖、阿蒲的藤蔓，正以弒天刃為中心，緩緩擰成股染血的繩。

儺神面的獠牙咬穿南天門時，血羅剎的斷角正插在面具右眼窩里。七重業(yè)火從眼洞噴涌而出，將守門天兵燒成琉璃雕像——那些雕像的瞳孔里仍跳動著驚恐的火焰，映出阿蒲地脈巨人踏碎天河的身影。

“禿驢！讓你的魔崽子們啃東側(cè)丹爐！“血羅剎的蛇尾卷住法海魔杖，硬生生掰轉(zhuǎn)杖尖方向。魔杖引動的黑雷劈中司命殿穹頂，炸出的不是磚石，而是萬千青銅齒輪——每個齒輪都嵌著混血兒的頭骨，齒縫間塞滿紅肚兜的絲線。

法海魔化的袈裟獵獵作響。他踏著地脈巨人揮拳的沖擊波躍上云端，魔杖尖端刺入天庭命盤的主軸：“貧僧渡了七百年惡，今日才知何為真惡！“杖身白蛇逆鱗突然倒卷，鱗片下伸出無數(shù)青銅手臂，抓住命盤齒輪反向旋轉(zhuǎn)。

阿蒲的咆哮從地脈深處傳來。巨人雙足扎根的蒲公英突然暴漲，根系鉆進命盤裂縫，絨絮攜帶的混血銀漿腐蝕青銅。被融化的金屬液滴墜向人間，在焦土上凝成“赦“字——每個字都在吸收戰(zhàn)場亡魂，重新拼成沖鋒的混血戰(zhàn)士。

“阿姐——！“

血羅剎的尖叫突然變調(diào)。儺神面吞噬的業(yè)火在命盤上燒出缺口，缺口里掉出三百丹爐——每個爐膛都粘著未消化完的紅肚兜碎片，那些殘片自動飛旋，在火海中拼出血羅剎阿姐的畫像。白蛇的虛影從畫像中游出，蛇尾纏住血羅剎的腰：“傻丫頭，你讓這火...燒得太慢了...“

法海魔瞳驟縮。他看見白蛇虛影的七寸處釘著根降魔杵——正是自己當年刺入的那柄！魔杖不受控地劈向虛影，卻被血羅剎的蛇骨傘架住：“滾開！這是老娘的因果！“

地脈巨人突然跪地。阿蒲從巨人眉心躍出，雙手插入命盤裂縫：“都住手！你們看齒輪背面！“

被撕開的青銅齒輪內(nèi)側(cè)，密密麻麻刻著《滅天律》全文——竟是用混血兒胎發(fā)蘸妖血書寫的。最刺目的是落款處，司命星君的璽印旁，還有枚帶鹿角紋的指印——與鹿童斷角裂痕完全吻合。

“哥哥...連你也...“阿蒲的藤蔓突然發(fā)狠，扯碎整片命盤穹頂。墜落的齒輪雨中，血羅剎的蛇尾卷住白蛇虛影塞進儺神面：“阿姐，看著吧！“

面具吞噬虛影的剎那，七重業(yè)火轉(zhuǎn)為純白。火舌舔舐過的天兵尸體紛紛站起，盔甲內(nèi)傳出混血兒的童謠聲，倒戈殺向司命殿深處。

法海突然咳出黑血。魔杖上的逆鱗一片片剝落，露出里面蠕動的青銅寄生蟲——每條蟲腹都刻著“凈血永昌“的咒文。“原來如此...“他徒手捏爆蟲群，黑血在掌心凝成降魔杵形狀，“貧僧這金身，早被腌成了腐肉！“

地脈巨人轟然炸裂。阿蒲在紛飛的蒲公英絨絮中墜落，手中卻緊握著命盤核心齒輪。他看見齒輪中央的鎖孔形狀——正是鹿童斷角的截面圖！

“接住！“熔爐老從云層裂縫擲出個青銅匣子。阿蒲本能地揮齒輪劈開匣蓋，里面滾出的不是武器，而是三百年前血羅剎阿姐被抽出的脊骨——那脊骨遇風即長，纏住墜落的法海與血羅剎，將二人甩向司命殿核心。

“帶著禿驢的臟血...“白蛇脊骨發(fā)出轟鳴，“去澆醒裝睡的老東西！“

血羅剎的蛇牙幾乎咬碎。她拽著法海的魔化袈裟，在青銅穹頂上拖出千米長的血痕。痕印里滲出的血珠自動排列，竟是最初版的《凈血律》——而律文開篇的朱批，正是初代星君用長子鹿角蘸著孫兒血寫的“永昌“二字。

阿蒲的齒輪在此刻插入鎖孔。命盤發(fā)出垂死的尖嘯，三十三重天同時傾斜。最頂層的琉璃宮墜落時，血羅剎看見司命星君在丹爐群中逃竄——那老兒手中捧著的延壽丹，分明是用自己脊骨煉成的。

“死吧！“血羅剎、法海、阿蒲的吼聲重疊。

白蛇脊骨刺穿星君胸膛，魔杖擊碎丹爐群，蒲公英根系鉆入星君七竅。當?shù)谝豢|晨曦刺透業(yè)火時，三十三重天已成廢墟，廢墟上立著的不是勝利者，而是萬千面青銅鏡——每面鏡中都映著混血兒、妖族、人類與魔物共同拾磚的身影。

天庭廢墟的琉璃地面被血浸透時，阿蒲正跪在弒天刃的殘片上。那截融合了蛇骨傘、魔杖與斷角的兵刃，此刻正插在熔化重鑄的因果鼎中。鼎內(nèi)沸騰的青銅液冒著混血兒、妖族與人族的血泡，每個血泡破裂都炸出一句《滅天律》的殘文。

“碑立東南，可鎮(zhèn)三界貪妄。“

法海的魔化袈裟已褪成素白僧衣，他徒手探入鼎中撈起滾燙的青銅液。魔氣蒸騰間，液體在他掌心凝成碑胚，碑面自動浮現(xiàn)各族文字的刻痕——人族用朱砂寫“悔“，妖族用妖血書“恕“，魔族用焦骨拼“戒“。

血羅剎的蛇尾卷住阿蒲腰身，將他拋向半空：“小鬼頭，該你了！“

阿蒲的藤蔓刺入碑胚，混血銀漿順著葉脈灌入碑體。當“悔恕戒“三字被銀漿覆蓋時，新天碑突然裂開七道血縫——鹿童的斷角、白蛇的逆鱗、窺天鏡殘片自動嵌入裂縫，將碑文重鑄為猩紅的“共生“二字。

“太溫吞！“血羅剎的蛇牙咬破手腕，將毒血噴向碑頂，“第一律當刻——'食子者，永墮無間'！“

毒血觸碑的剎那，碑底鉆出千萬根蒲公英根系。這些根系纏住天庭廢墟的碎磚，竟在焦土上長出融合三界血脈的新種——花瓣是魔族的黑蓮，花蕊是人族的朱砂痣，葉片是妖族的青鱗紋。

法海突然震碎僧衣。他赤裸的后背浮現(xiàn)雷峰塔倒影，每塊塔磚都換成窺天鏡碎片：“貧僧當為活碑，永鎮(zhèn)此塔。“魔杖插入脊椎的瞬間，三十三節(jié)佛骨逆生為青銅鎖鏈，將他懸吊在新天碑與監(jiān)察塔之間，“諸君且看——這便是不赦之罪的終局。“

血羅剎嗤笑著扯下半截蛇尾。斷尾在碑前燃成灰燼，灰煙凝成傘狀星云懸于天穹：“老娘可沒空當什么圣人！“她將蛇骨傘拋向星云，“此后千年，這傘影所覆處——“傘骨突然分裂成億萬光針，刺入每個生靈的眉心，“——凡起食子惡念者，神魂俱焚！“

阿蒲的藤蔓在此刻暴長。他踩著蒲公英新種的花冠躍上碑頂，混血銀漿從眼角淌成溪流，澆灌著腳下焦土：“蒲公英飛處，皆是吾土！“

新天碑應聲轟鳴，碑底裂縫處噴出七色絨絮。這些絨絮粘在監(jiān)察塔的窺天鏡面上，每塊鏡都映出三界眾生——人族在廢墟上重織紅綢，妖族用丹爐殘片打造農(nóng)具，魔族將青銅齒輪熔成灌溉水車。

熔爐老的青銅軀殼突然跪地。他拆下自己的星象儀心臟，塞進監(jiān)察塔基座：“老夫該去陪葬了...“話音未落，塔基伸出青銅手臂將他拽入地脈，與歷代混血亡魂融為一體。

血羅剎最后看了眼白蛇逆鱗。她躍向星云傘的背影逐漸透明，唯留譏誚在云層回蕩：“禿驢，若敢在塔里偷懶...“

“貧僧每日超度的第一人，便是自己。“法海的聲音混著鎖鏈錚鳴。

阿蒲的掌心突然刺痛。新碑頂端的蒲公英絨球裂開，露出里面蜷縮的混血嬰孩——那孩子左手是鹿角藤蔓，右手握著片蛇骨傘殘片，眉心還嵌著法海的佛骨碎屑。

三十三重天的落日終于沉入監(jiān)察塔底。當?shù)谝豢|星云傘的光輝照亮焦土時，阿蒲聽見萬頃蒲公英同時吟唱，那調(diào)子既非人族的圣歌，亦非妖族的哀樂，而是混著血與火的新生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