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還是報警吧？”

廠區宿舍，掛著淚目的表嫂，替兩倒霉蛋抹著紅花油，打著ok繃，一臉擔憂。

“沒用，這事先別告訴爸媽，免得他們擔心。”

大表哥皺著眉頭，不顧自己傷勢，轉頭對大哥安慰道，“老弟，這次連累你了，不僅沒賺到錢，還挨頓打?！?

張嘴欲言又止，最終嘆口氣，“就是你跟著投進來的錢，一時半會~

唉……”

男生女相，頗為秀氣的大哥埋著頭，甕聲甕氣道：“沒事，不怪你，都是命不好?！?

說話間牽動傷口，齜牙咧嘴直叫喚。

眼看兩個又要陷入唉聲嘆氣，互相安慰環節。

擱門口抽著順來萬寶路的李德華打個哈欠，看著手上花二十買來的電子表，打斷道：“表哥，待會給我留個門，有點事商量?！?

說完上前攙扶起大哥，“你受了傷別著涼，有什么事休息好了再說。”

表哥看著他倆背影，有心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最終只能化成一句長長嘆息，“唉~”

等回到自個宿舍，腳后跟把門一關，將大哥扶到床上，他大大咧咧抽根凳子過來，“說說吧，你怎么想？”

那模樣語氣，讓大哥一時傻傻分不清誰才是真大哥，太過反常的小弟讓他感到陌生，索性偏過頭去不予理會。

“躲避不解決任何問題，男人嘛，哪個不在挫折中經受磨練成長?！?

李德華敲敲煙盒，順勢又點上一支，見大哥裝睡逃避，索性放大招，“三萬塊錢事小，可爸的醫藥費怎么解決？”

這招果然好用，一想到因尿毒癥躺在病床上，急等錢做透析的父親，大哥再也忍不住，兩行清淚無聲落下來。

李德華微微偏過頭去，仿佛眼里進沙子，看著桌上被翻爛的日歷，2005年4月5日清明節，距離06年第一學期中考結束，還有整整一年七個月。

“還有時間，給我說說廠子的情況，你知道，我剛來沒多久，不清楚?！?

大哥很迷茫，下意識道：“告訴你，又有什么用？”

可看著從上到下，氣質形象劇變的親弟弟，尤其是那股極其自然的灑脫與自信感染到他，心底莫名多了股期盼。

最后經不住李德華催促，才緩緩開口……

“兩百六十多萬債務，比原本估計多了點，不過也不是徹底沒辦法，有挑戰才有動力。”

重新回到表哥宿舍門口，重重揉把臉，輕輕敲響房門，索性廠子陷入經營困境，一多半員工提桶跑路，也不怕影響他人休息。

等了好一會，表嫂才打開門，詫異道：“你怎么來了？”

躺在床上的表哥睜開眼，有氣無力道：“有事明天說吧。”

“明天就來不及了?！?

李德華硬擠進去，當自己家一樣，還抽空拿起水壺，把最后一點熱水倒給自己，“嫂子，開水壺沒水了，幫忙燒一壺?！?

表哥似乎看出他的意思，點點頭，表嫂這才出門。

“不行別硬挺著，上醫院看看吧，再窮也不缺這幾個錢。”

李德華一屁股坐下，打開話茬，“總不能等姨媽姨夫帶著佳慧佳潔過來，看你這樣躺著吧？”

表哥沒說話。

李德華自顧自道：“你還好，年輕有本事，哪怕負債累累也能東山再起~”

事實也確實如此，20年后年近五十的大表哥，還在做大廠做總經理，而大哥，兜兜轉轉又回到他手下混飯吃。

又說了些體己話，大表哥終于忍不住，“你想說什么，直說吧，三萬塊錢，砸鍋賣鐵我也會想辦法湊齊給你，不會耽誤小姨夫治療。”

“你以為我哥讓我來的？”

李德華直視著他的眼睛，“這點錢，壓根只夠一個月保守治療費，你輸了，還能慢慢還，我輸了呢，家里的頂梁柱都沒了。

哥，看看我，我今年才17，身份證都沒有，本應該坐在課堂上安心念書考大學，有個美好前途，可我出來為了什么，你比誰都清楚！”

大表哥懵了，他也極重感情的人，眼淚不自覺打著轉，抱頭揪發痛苦萬分，“都怨我，都是我的錯，可我也不想。

這是被人家下套，賠進去百多萬貨品，資金鏈斷裂完不成任務，兩份合同還要賠兩百多萬違約金，廠里賺的錢全貼進去也不夠……

不過你放心，我承諾的事一定辦到，廠里在外面還有些庫存原料沒被查到，湊一湊可以賣個三五萬，到時你全拿走，先救小姨夫?！?

正琢磨賣點廠里設備，弄啟動資金的李德華滿臉驚喜，“還有意外收獲？那等什么，趕緊賣??！

不過這點可能不太夠，還得想辦法再弄點才行?！?

絲毫沒顧忌表哥愈發難看的臉色，不過很快釋然，他最多破產負債，可人活著還有希望，人家是急等著錢救命呢。

可下一秒，他就被驚呆了。

因為李德華張口道：“表哥，廠子也給我吧！”

“你說什么？”

表哥仿佛沒聽清，咬牙切齒重復一遍。

“我說，廠子轉給我，債務也全部給我！”

李德華居高臨下，一字一句道：“走到今天這步，擺明就你原老板給你下套，再堅持下去毫無意義。

我家情況不樂觀，你上有老下有小，背著200多萬債務，未必就好過？

把廠子，債務都交給我，或許我有辦法解決，就算不行，大不了將來一輩子打黑工，憑你的本事找份好工作易如反掌。

將來隨便拉我一把，也好過現在這樣大家一塊受折磨?！?

表哥猛搖頭，“不行，不能坑你一輩子。”

“醒醒吧，債主今天上門已經是手下留情，下次再來怎么辦，我們跑的掉嗎？”

李德華重重按住他的傷口往下壓，不帶絲毫感情道：“痛嗎，你想一輩子就這么痛下去？”

表哥瞬間崩潰……

吹著口哨回宿舍的李德華，毫無心理負擔，找幾張白紙寫寫畫畫，等凌晨兩點終于忙活完，把病號大哥毫不客氣叫起來，筆一拍。

“照著抄一遍。”

懵懂大哥在線提問，“這是什么？”

李德華翻箱倒柜，頭也沒回，“能救命的東西，對了，大哥，我沒身份證，借你的用一下?！?

右手受傷的大哥很無奈，只能換上左手抄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