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成了霞飛路德國書店的常客
1934年,卡茨走了,雷文森也走了,喬治留下來了,獨自經營著九江路的私人診所。他孤獨、郁悶,內心為他在上海目睹的苦難社會而煎熬,他能診治人的病痛,但不能治社會的病痛,這使他更為痛苦。去年從日內瓦大學醫學院畢業前夕,希特勒納粹以“國會縱火案”作祟,共產黨和工會組織反法西斯罷工游行,軍隊開槍鎮壓。當他在學校醫院搶救傷員,取出傷員身體里的子彈時,心中已經留下了強烈的震撼!他在上海已經一年了,父母親來信希望他盡快回美國團聚,在美國就業。可是,他心中已經裝下了中國的苦難社會,有苦難,就有斗爭啊!
診所下班了,他不是那種去大世界娛樂場所打發日子的洋人,他從小就愛看好萊塢電影,但此時內心的痛苦使他看不下去,他就去看書看報,想從中找出什么信息或者理論,使他打開心結。20世紀30年代,是執政的國民黨政權瘋狂鎮壓、“圍剿”共產黨的時期,在國民黨政府的“文化圍剿”下,上海的進步書籍被查禁,書店被查封,書店老板被治罪。
一天,一位在上海工作多年的法國人來診所看病,兩人用法語交流,喬治問病人,在哪兒可以看到多種外語報刊?病人說,在租界的外文書店,品種很多,霞飛路中段有家德國女店主開的“時代精神書店”。那天,診所下班之后,喬治去了霞飛路(現淮海路),找到了那家德國書店。書店里不但售外文書籍,也經營外文報刊。喬治進店一看,德國的《世界報》《明鏡周刊》,瑞士的《新蘇黎世報》,英國的《衛報》《泰晤士報》,法國的《人道報》等,都是他在日內瓦大學醫學院圖書館能看到的。該書店是荷蘭裔德國人艾琳·魏德邁開辦的。后來喬治才知道,艾琳是德國共產黨黨員,是奉命派來支持中國革命的,一些馬列主義書籍、雜志就是通過這個渠道進入中國的。
店里還有一個美國店員,喬治與他交流起來,才知道這是一個好地方!上海的租界,真是一個獨特的天地,無論是英美管理的公共租界,還是法國人的法租界,洋人在租界開辦外文書店是有治外法權的,國民黨當局管不了。“文化圍剿”在租界不起作用。當時在上海的租界,外國人開辦的書店真不少。其中有名的進步書店——由日本進步文人內山完造在山陰路上開辦的內山書店,就是魯迅、瞿秋白、馮雪峰等常去的地方,德國人艾琳·魏德邁在霞飛路開的這家德國書店,就是在滬的外國進步人士常去的地方。從1934年秋開始,喬治就成了這家德國書店的常客。
此后,喬治的休息時間,幾乎都消磨在這家書店了。他每次來書店先翻閱近期的主要報紙,了解世界各地的動態,然后就去書架上看他感興趣的書。
喬治和艾琳女士交流了對于震驚全世界的德國柏林國會大廈縱火案的看法。艾琳告訴他,書架上有一本《季米特洛夫在萊比錫法庭關于國會縱火案的辯護詞》,是今年上半年的新書,他會感興趣的。
喬治從書架上找到這本季米特洛夫辯護詞的書,一打開就被強烈地吸引了,他聚精會神地看下去。1933年9月21日,德國法西斯在精心策劃6個月后,在萊比錫開庭審訊。面對長達335頁,附有105個“證人材料”的起訴書,季米特洛夫不愿接受官方指定的辯護人,但帝國法官不準他另找。于是,他決定不請辯護人,自己為自己進行政治辯護。出庭時,他既是被告人,又是辯護人。季米特洛夫在法庭上嚴厲駁斥了法西斯對共產黨的誣蔑,以無可辯駁的事實揭露了“國會縱火案”是法西斯精心策劃的陰謀。法西斯頭子戈林以“證人”身份出庭時,被季米特洛夫質問得連自己在法庭的身份都忘了,沖著季米特洛夫吼道:“只要你離開法庭,我就會把你抓起來。”素來被法西斯稱為“最干練的宣傳家”的戈培爾,不但同樣被季米特洛夫駁得啞口無言,而且承認了納粹黨是“許多恐怖活動的組織者”。季米特洛夫在法庭上反駁中最后說,“歷史的車輪在轉動……它現在和將來都在轉動,直到共產主義徹底勝利!”
店主艾琳注意到喬治聚精會神地讀這本辯護詞,對喬治說:“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什么英雄的話,季米特洛夫就是英雄。”季米特洛夫在法西斯法庭上揭穿了“國會縱火案”的大騙局,在世界各國反法西斯力量的強大壓力下,德國法西斯政府被迫將季米特洛夫釋放。
喬治讀了這本辯護詞感到心中熱熱的,但是,他沒有告訴艾琳,在去年“國會縱火案”激起的反法西斯風暴中,他和他的同學為游行中因鎮壓而受傷的斗士做過搶救手術。
這個時期,喬治在這個進步書店認識了寫中國革命的美國女作家史沫特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