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觀的雨漏得愈發猖狂，歐陽逸軒蜷在偏殿草席上打擺子。他盯著橫梁裂縫里結網的蜘蛛，那蛛絲正隨著他急促的呼吸起伏——每喘一口氣，皮膚下就有千萬只螞蟻在血管里游行。

“讓你亂吃野物！“瘸腿老張端著陶碗進來，碗底沉著幾片發蔫的魚腥草。老人布滿老繭的指節叩了叩少年額頭，驚得梁上老鼠竄進《道德經》堆里。

清風老道掀開褪色的門簾，手中桃木珠串沾著香灰：“軒娃子，把昨日之事細說一遍。“

歐陽逸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從后山采藥講到崖洞陶罐，說到泥丸子時頓了頓：“那老頭虛影罵罵咧咧的，說什么筑基丹...“話音未落，喉頭突然涌上腥甜，哇地吐出一口泛著金光的黑血。

血珠濺在青磚上，竟蝕出星斗狀的小坑。清風老道枯手疾點少年周身大穴，二十四顆桃木珠凌空列成九宮陣。檐角殘破的青銅鈴無風自鳴，震得供桌上半截蠟燭滾落在地。

“去寒潭！“老道抄起少年扛在肩頭，道袍下擺掃過滿地狼藉。瘸腿老張舉著油燈追到后院，昏黃光暈里映出石階縫隙滋生的青苔——那些苔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少年滴落的血珠聚攏。

寒潭在道觀后山坳深處，水面浮著層薄冰。歐陽逸軒被浸入刺骨潭水時，恍惚看見潭底沉著塊刻滿蝌蚪文的青石板。他掙扎著要浮起，卻被老道枯手按著天靈蓋：“靜心觀想丹田！“

劇痛從尾椎竄上后頸，少年眼前炸開混沌初開的景象。盤古巨斧劈開鴻蒙的轟鳴在耳畔回響，四肢百骸仿佛被重錘擊碎又重組。瘸腿老張突然驚呼：“快看他的胎記！“

清風老道扒開少年衣襟，心口淡紅的太極紋正滲出玄黃之氣。潭底青石板突然浮起，蝌蚪文游出水面，在空中凝成《連山易》卦象。老道袖中半塊玉玨劇烈震顫，與少年懷中的殘片共鳴出龍吟。

“果然是混沌體...“清風老道頹然跌坐，桃木珠串崩散滿地。十年前暴雨夜撿到嬰兒的場景歷歷在目——那襁褓中的玉玨殘片，正是開啟不周山秘境的鑰匙。

歐陽逸軒突然鯉魚打挺坐起，掌心竄出團混沌之氣。氣旋觸及潭邊老松，樹皮瞬間斑駁如歷千年。少年盯著自己雙手喃喃：“我這是...成妖怪了？“

“比妖怪麻煩多了。“清風老道摸出酒葫蘆灌了一口，“混沌體乃盤古血脈，能納萬物靈氣，卻也招萬劫加身。“

三更梆子響時，少年蜷在灶房草堆里啃冷饅頭。懷里玉玨殘片微微發燙，映得墻上影子扭曲成持斧巨人。瘸腿老張的鼾聲從隔壁傳來，混著清風老道翻閱《云笈七簽》的沙沙聲。

“老頭別裝睡了。“歐陽逸軒突然沖著虛空說話，“你在我腦子里叨叨一晚上了。“

青陽子殘魂從房梁垂下半個身子：“小娃娃感知倒敏銳。混沌體需配合《盜天訣》修煉，老夫這有套呼吸法...“

“先把筑基丹的錢結了。“少年摸出顆沾著爐灰的泥丸，“你說這玩意值十兩銀子。“

殘魂氣得虛影晃動：“豎子！這是用百年朱果、天山雪蓮...“

話未說完，道觀突然地動山搖。后院菜園傳來土石崩裂聲，清風老道提著桃木劍沖出，正見鎮壓在古井上的石碑寸寸龜裂。井口噴涌的濁氣里，隱約傳來鐵鏈掙動的鏗鏘聲。

歐陽逸軒懷中的玉玨殘片突然灼熱，井底隨之響起洪荒巨獸的嘶吼。清風老道面色驟變：“軒娃子，取你的血滴在井沿！“

少年咬破指尖的瞬間，整座青牛山回蕩起開天辟地時的清音。井口濁氣化作玄黃二氣盤旋而上，在月華下凝成柄虛幻巨斧。百里外的青云峰巔，閉關長老猛然睜眼：“不周山現世了！“

瘸腿老張舉著燒火棍呆立當場，他照看十年的菜園里，蘿卜纓子正瘋狂生長成參天巨藤。藤蔓糾纏著漫過道觀矮墻，在夜風中舒展成通往云端的階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