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靈銖潮信
天淵城的錢莊寅時便排起長龍。新鑄的靈銖在晨光中泛著炊煙色,錢眼處的陸氏族徽竟會隨時辰變化——卯時顯藥鋪當歸紋,辰時化鐵匠砧臺印,引得孩童們舉著銅板在青石板上比對光影。
“讓讓!南宮家的漕船到了!“碼頭力夫的呼喝驚起白鷺。三十艘玄鐵貨船吃水極深,甲板上卻只堆著百來個陶甕。管事的錦袍男子踹開欲查驗的稅吏,甕口封印的饕餮紋突然睜眼,將稅簿吞入虛空。
陸沉蹲在臨江茶樓的飛檐上,指尖摩挲著半枚青銅鑰匙。鑰匙在船隊經過時突然發燙,鎖孔投射出的虛影里,每個陶甕都裝著壓縮的歸墟濁氣。“翠兒,讓西市魚檔的老余頭動手。“他彈落茶梗,梗尖釘在第三艘船的吃水線上。
江面忽起漩渦,八百尾金鱗鯉躍出水面。魚群撞向船舷的剎那,甕中濁氣竟順著鱗片紋路逸散。管事的暴跳如雷,腰間玉符剛亮起血光,卻被賣炊餅的瘸子截住:“爺,新出的蟹黃餅,抵船稅正好。“
玉符在餅面烙出南宮家暗樁分布圖時,江底突然傳來龍吟。十二架青銅水車破浪而出,車軸轉動的頻率與靈銖錢眼的光影完美契合。濁氣被車葉絞碎,化作金粉融入新鑄的靈銖之中。
“少城主好算計。“藥王谷的丹師從漕船暗艙踱出,手中琉璃瓶裝著天淵城的地脈靈髓,“可惜這江中的龍脈之氣...“他拔開瓶塞的瞬間,早市七十二口豆漿鍋同時沸騰,騰起的熱氣在空中結成困龍陣。
陸沉翻掌亮出豁口菜刀,刀身映出三百年前陸氏先祖疏通水道的畫面。刀鋒輕挑間,江底淤泥中浮出銹跡斑斑的青銅渠,將地脈靈髓倒吸回城。“陳掌柜,您家賒的三車醒魂草該結賬了。“他朝茶樓掌柜輕笑,柜臺上沉睡的賬本突然飛頁,將丹師困在賒賬名錄的墨字牢籠里。
錢莊方向突然傳來騷動。新鑄的靈銖在錢柜中自發堆砌,壘成十二座微縮城池模樣。擠兌的人群發現,錢眼處的陸氏族徽竟在吞噬劣質靈銖的靈氣。當南宮家暗樁拋出的偽造靈銖被吞盡時,城池模型突然爆開,碎片化作星圖指引向黑市染池。
“少城主!東市糧倉...“翠兒的傳音被鼎沸人聲淹沒。陸沉轉頭望去,十八個運糧老漢正踏著玄妙步法,麻袋在肩頭顛簸出《天地功》的吐納節奏。他們身后跟著十二世家的暗探,每步都在青磚上留下蠱蟲卵。
糧倉開啟時,陳米香氣竟凝成金色符文。暗探袖中鉆出的噬靈蠱剛觸及米堆,便被符文煉成丹丸。買糧的婦人們眼疾手快,將蠱丹串成項鏈兜售:“上好的破障丹,三靈銖一串!“
藥王谷丹師目眥欲裂,捏碎傳訊玉符。黑市染池突然噴涌血泉,十萬枚裹著歸墟濁氣的靈銖沖天而起。錢雨所過之處,攤販的秤桿盡數崩斷,茶樓的銅壺滲出黑血,連翠兒荷包里的方舟模型都開始腐朽。
陸沉躍上鐘樓,將青銅鑰匙插入卯時方位的錢眼。鐘聲蕩開時,全城靈銖齊鳴,錢眼處噴出早市的煙火氣。濁氣靈銖在煙火中自燃,灰燼里爬出青銅小龜,龜甲上刻著南宮家最隱秘的庫房地圖。
“原來歸墟潮信是這么用的。“他碾碎龜甲,粉塵在掌心凝成算籌。當第一枚算籌落入江心時,十二架青銅水車突然逆流,將南宮家的漕船拽向黑市染池。船隊撞破染缸的剎那,十萬偽造靈銖在靛青染料中重組成青銅鼎,鼎中烹煮的正是藥王谷失蹤百年的鎮派丹方。
蘇晚晴的殘魂從鼎蓋滲出,發間簪著的往生鏡碎片映出駭人真相——歸墟最深處沉眠著初代陸天闕的廚刀,刀身銹跡里封存著武道斷絕的真正原因。陸沉正欲細看,鼎中突然伸出青銅鎖鏈,將殘魂與丹方盡數吞沒。
“少城主,靈銖...靈銖在跳舞!“錢莊伙計的驚呼中,所有錢柜轟然開啟。新鑄的靈銖在空中排列成市井百態圖:賣花娘子的銀錢化作護體罡氣,屠夫的銅板結成殺陣,連乞兒的破碗都演化出玄妙領域。
陸沉接住墜落的半枚青銅鑰匙,發現鎖孔紋路與靈銖錢眼完美契合。當鑰匙插入鐘樓卯時方位的瞬間,天淵城的地面突然透明,顯露出下方奔涌的歸墟長河——河中沉浮的不是弱水,而是歷代修士典當的武道感悟。
南宮家主的咆哮自河底傳來:“你以為掌控市井就能...“話音未落,早市收攤的梆子聲化作驚雷,將河面密布的陰謀網寸寸震碎。陸沉看著靈銖雨落入歸墟,每個錢眼都吸走一縷濁氣,轉而吐出精純的市井煙火。
暮色降臨時,漕船殘骸已化作跨江長橋的基樁。陸沉倚著橋欄,看最后一枚偽造靈銖在夕陽中熔成金汁。金汁流淌處,青石板縫隙鉆出嫩芽,葉脈中隱約可見《天地功》第十三重的蝌蚪文——那字形,竟與醉仙樓百年賬本的草書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