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冷雨拍打著萬達廣場的玻璃幕墻，李同抱著《新概念英語三》沖進B座電梯時，西裝袖口還沾著食堂的番茄蛋湯漬。他看了眼手機——18:47，距離高二英語班開課還有十三分鐘。

“李老師！“保潔王姨拽著拖把攔住他，“能不能跟孫主任說說，我家小滿......“

“王姨，我上周就遞過申請表了。“李同按著電梯按鈕苦笑。那個總躲在樓梯間寫作業的初三女孩，已經在機構免費聽了三周物理課。

走廊盡頭的白熾燈管滋滋作響，李同經過數學組辦公室時，聽見彭蘭馨清亮的聲音：“曉楠，這份幾何講義要加兩道相似三角形例題......“門縫里漏出的光斑映在褪色的“奧數冠軍導師“海報上，林曉楠馬尾辮上的蝴蝶結還是去年流行款。

徐子昂把手機橫放在《高考英語3500詞》上，游戲音效混著李同講解《威尼斯商人》的聲音：“安東尼奧簽的可不是普通合同，這是份對賭協議......“

“老師！“穿七中校服的女生突然舉手，“完形填空第47題為什么選pledge？“她的校服肘部打著同色補丁，李同記得花名冊上寫著“林秀“。

“這個詞的本意是抵押品。“李同從包里掏出趙大川淘來的《中世紀經濟史》，泛黃的插頁里夾著巴特爾送的蒙古刀書簽，“就像草原上的牧民......“

送走最后幾個問問題的學生，李同發現林秀的《五三》英語卷下壓著半塊冷掉的蔥油餅。走廊盡頭的安全通道透出微光，他鬼使神差地推開防火門。

彭蘭馨正蹲在樓梯轉角處，用紅筆在水泥地上列公式：“小滿你看，二次函數圖像就像你媽媽掃地的路線——“她的呢子大衣墊在滿是水漬的臺階上，環衛工女兒攥著磨破邊的計算器連連點頭。

“孫主任知道你在用空教室嗎？“李同的影子突然投在函數圖像上。

彭蘭馨猛地起身，馬尾掃過墻上的“安全出口“標識看到是李同后笑道：“怎么？李老師要舉報？“

“我在找林秀落下的單詞本。“李同晃了晃手里的《亂序版詞匯》，“順便問下，你這種教法能過教師資格證考試嗎？“

彭蘭馨翻了個白眼接著給小滿講題，李同則提著袋子下了樓。

等小滿推著保潔車消失在雨幕中后，彭蘭馨從帆布包里掏出保溫杯：“她媽媽交不起每小時八十的補習費。“

“所以你每天多留兩小時？“李同看著數學組燈牌在雨中暈開的光斑，“陸明遠統計過，這兒最便宜的初三課程包也要四千八。“

“上周講勾股定理時，我發現她在窗外偷聽。“彭蘭馨擰杯蓋的手頓了頓，“你知道現在有的學校老師講課都講一半留一半嗎？“

李同皺了皺眉頭，上輩子就聽過不止一次這樣的事，沒想到這么快又遇見了

遠處傳來電動卷簾門降落的轟鳴，孫主任的怒吼刺破雨夜：“彭老師！你又偷偷帶人蹭課！”

“快跑”彭蘭馨拉著李同向公交站跑去。

坐在最后一班公交上，兩人哈哈大笑。

第二天中午，師大食堂

“這事兒得用經濟學解決。“陸明遠把排骨湯推到李同面前，iPad亮著昨晚整理的考勤表，“孫扒皮最晚周三查監控，我們得給小滿安個正式身份。“

趙大川叼著油條湊過來：“讓我扮家長？就說是我遠房表妹！“

“你那東北腔裝蘇州親戚？“巴特爾把奶嚼糖掰成四份，“不如用勤工儉學名義，讓小姑娘整理試卷。“

“emm，這事靠譜，我去和孫主任談，看看能不能再弄個助學計劃，他還能趁機大大名聲，相當于做廣告了”李同仔細回憶了一下上輩子一些機構的廣告方案說道。

當晚，李同講課的聲音比往常高了八度：“這篇完形填空節選自《簡愛》，今天我們順便分析一下這本書里的階級隱喻......“眼睛卻瞥向走廊。陸明遠假借統計錯題之名，正帶著小滿往檔案室搬舊教材。

徐子昂突然踹開椅子：“老師，pledge和pawn到底什么區別？“他手機屏幕停留在當鋪術語百科頁面。

“前者押上尊嚴，“李同敲了敲黑板上的伯莎畫像，“后者押上靈魂。“

剛從門口路過的彭蘭馨渾身一震，她懷里抱著要銷毀的過期模擬卷，卻把最新的《中考壓軸題精編》偷偷塞進檔案室。

晚上9點20，正準備收尾的李同看見林秀快跑過來。

“李老師！“林秀慌慌張張沖進教室，“小滿媽媽被車撞了！“

“下課，剩下的明天補。”雨傘都沒拿就沖出去的李同。

在急診室走廊看見彭蘭馨正用棉簽給小滿媽媽處理擦傷。環衛工褲腿上還粘著啟航教育的宣傳單，上面印著“寒門子弟直升計劃“。

“片子顯示沒骨折。“值班醫生說道，“不過得觀察兩天，誰去繳費？“

三張銀行卡同時排在窗口。李同的卡里是剛結的課時費，彭蘭馨的是貧困生補助金，陸明遠的副卡密碼是他媽生日。

“不用不用，我有錢，謝謝你們啦”小滿媽媽趕緊擺手道“你們幫小滿補課我已經很感激了，不能再讓你們破費了”

“用我的吧，別爭了”陸明遠說完就和護士去了收費處。李同和彭蘭馨互相看了一眼沒說話。

“謝謝李老師，彭老師，陸老師”小滿乖巧的鞠躬感謝。

從那天之后，雖然孫扒皮依然沒有同意讓小滿繼續蹭課，但是李同四人心照不宣的每天在下課后抽出半個小時時間在機構前臺給小滿單獨補課，

轉折點從圣誕前的一個晚上出現，那天徐子昂突然找到李同。

徐子昂靠著寶馬X6等他：“老頭子的司機來接我。“他扔給李同Gucci手包，“里邊有張沒密碼的副卡。“

“什么意思？“

“林秀說小滿的數學筆記比機構講義還管用。“少年墨鏡下閃過狡黠的光，“投資未來學霸，不比買球鞋有意思？“

“你怎么認識小滿的”在李同看來，小滿和徐子昂這種富二代完全不搭邊，兩人也不可能有什么交集

“秘密”徐子昂說完嚼著口香糖轉身離去。

晚上問過小滿后才知道，原來是上周有一天兩人在走廊碰到了，徐子昂走路快把小滿撞到了，拿筆記的時候拿混了這才導致后面徐子昂單獨了解小滿的事情。聽完李同也沒有說什么，只是讓小滿好好復習。

圣誕夜的晚上，李同四人蹲在消防通道啃煎餅果子時，彭蘭馨突然哼起歌謠：“sin對邊比斜邊，cos鄰邊不騙人......“

“什么鬼調子？“趙大川差點被薄脆噎住。

“三角函數記憶法。“林曉楠在小滿作業本上畫著愛心函數圖像，“蘭馨姐花三晚編的。“

陸明遠突然掏出平板：“我分析了近十年中考題，這些知識點覆蓋率90%......“

李同望著防火門上歪斜的“安全出口“標識，突然覺得這綠光比孫主任辦公室的“業績之星“獎牌亮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