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了心中的煩惱，他心情也是舒暢了許多。可看著戲志才蒼白的臉色，他又想起了一人，心中又有些堵的慌。

“志才，你說文若其心究竟如何？從初平二年至今已有四載，可他從未叫我一聲主公。

如今天子和朝廷剛有振作，他便心思有異。虧我這些年對他都是推心置腹，甚加籠絡與重用！”

戲志才聽后，卻是面色凝重：“主公，大漢四百年的根基，并非一朝一夕可扭轉。文若此舉，也屬于正常，主公應當予以寬容。

不過，若是朝廷真的在河東崛起，那天下恐怕會有更多的人歸漢，主公切不可做那違背大勢之舉。”

曹操凝視著戲志才，半晌后忽然大笑了起來，稍后正色道：“志才放心，不管朝廷是否振興，我曹操此生的志向，不過是一征西將軍而已！”

“即……如此，那臣下……就放心了！”戲志才的聲音變得衰弱，臉上卻是露出欣慰的笑容。

片刻后，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口殷紅的鮮血“噗”的一聲噴了出來。

“志才！”曹操嚇得急忙上前扶住他，“我這就叫命人去叫疾醫！”

戲志才冰涼的左手死死抓住曹操的胳膊，右手虛弱的擺了一下，嘴角還掛著血絲，強笑道：“不必了，臣下的病自己清楚，已經無藥石可救。

只是臣下在臨走前，希望能為主公盡最后一份力，以報答主公的知遇之恩！”

“志才！”曹操雙眼含淚，內心更是痛極。“你定要挺住，我已經打聽到沛國譙縣有一名醫華佗，我明日就命人把他招來為你醫治！”

戲志才艱難的喘了幾下：“主公，如今朝廷雖然小有振作，但仍處于危難之中。但臣下觀天子所行，若不出意外，必將成為一代明君！”

“咳咳……”他連續咳了幾聲，“但不管如何，在朝廷大勢起來之前，主公的根本在兗州，望主公謹……”

最后的“記”字沒有說出來，戲志才頭一歪倒在了曹操的懷里。

“來人！來人！速召疾醫！”曹操雙目泛紅，心如絞痛，抱著戲志才的瘦弱身軀朝外厲聲吼道。

半個時辰后，曹操站在戲志才的榻前，望著那張慘白的臉龐，心中仿佛壓了一塊巨石。

疾醫已經退下，只留下幾縷苦澀的藥香在空氣中飄蕩。

“主公……”戲志才緩緩睜開眼，微弱的聲音將曹操從思緒中拉回。

“志才莫要多言，好生休養。”曹操俯身握住戲志才枯瘦的手，冰涼的觸感讓他心驚。

戲志才艱難地扯出一絲笑容：“臣下……怕是撐不了多久了。主公……切莫因臣之離去而……傷心……”

曹操喉頭滾動，強壓下涌上眼眶的熱意：“胡說！兗州不能沒有你，我也不能離開你，我還要你輔佐，替天子、為朝廷掃平這亂世！”

戲志才微微搖頭，目光卻越過曹操，望向窗外：“文若……文若他……可用……”

“我知道。”曹操打斷他，聲音越發低沉，“你且安心養病，其余之事，我自有計較。”

安撫好戲志才，曹操走出房門，腳步卻是異常沉重。

廊下的陶制燈籠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如同他此刻的心事。

戲志才命不久矣，荀彧心思有異，朝廷的局勢多變，兗州的困境——種種煩憂如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來到庭院中，寒風刺骨，曹操裹了裹外袍，仰頭望著滿天星斗，長嘆一聲。

他是宦官之后，常被世人所輕，天下諸多才俊擇主的第一選擇，往往并不是他。

若戲志才離去，荀彧離心，與他能推心置腹暢談大事者，程昱算半個，至于其他……不提也罷。

雖然戲志才勸諫他莫要對荀彧有戒備之心，可他生性多疑，心中怎會沒有疙瘩。

再者，他征戰數載，才打下這么大的一片基業，若是拱手相讓于朝廷，他心中豈會甘心。

“主公。”身后傳來貼身侍衛典韋低沉的聲音，“夜深了，該回府了。”

曹操沒有回頭，只是輕嘆道：“走吧。”

回到府邸，穿過幾重院落，曹操的腳步越來越慢。丁夫人的院落內燈火通明，顯然還未就寢。剛到院門口，結發妻子丁夫人已滿臉喜意的迎了出來。

“夫君！”丁夫人為曹操脫掉外袍，但看著他面色憂郁，便收斂喜意柔聲問道：“夫君可是有什么心事？”

曹操瞧著丁夫人滿臉探尋的神色，本不想說，可他此時又沒有傾訴之人，想了想便一一說了出來。

畢竟，丁夫人出身沛國大族丁氏，見識還是有的。而且她性格耿直剛烈，嚴于律己，把曹操的后宅治理的井井有條。

曹操對丁夫人，信任度是很高的。

丁夫人臉色黯然，輕嘆一聲：“未想軍師病重到如此地步，真是天妒英才！”

話鋒一轉，她緊盯著曹操，擔憂的說道：“諸事煩擾，夫君切莫放在心上，定要顧好身體，不然我們這些后宅之人可怎么辦？”

曹操臉色一黑，無語的看著丁夫人，內心暗自吐槽：“即使再納十幾房妾室，我的身體也是能抗住！”

可他素知丁夫人的脾氣，連忙強笑道：“夫人說的是，我定會注意！”

丁夫人不再多言，轉而輕聲道：“不談這些了，妾身已備好熱水，夫君先沐浴解乏吧。”

沐浴完畢后，曹操心情稍緩。

此時，他跪坐在案前，眉頭依然蹙著。

丁夫人端來一盞熱茶，猶豫片刻才開口：“夫君，丁沖來信了。”

“丁沖？”曹操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是妾身的族兄，原任黃門侍郎。”丁夫人解釋道，“在給妾身的信中說，他因護駕有功，已經升任尚書右仆射。”

“竟有此事？那可真是太好了！雖同是秩六百石，但卻不可同日而語。”

曹操放下茶盞，猛拍了一下額頭，滿臉的驚喜。“那……給我的書信在何處？為何今日才說？”

丁夫人從妝奩中取出一封書信，卻沒有立即遞過去，語氣中卻帶著一絲怨念：“夫君多日就寢她處，妾身也找不到合適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