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骨畫皮

陸沉舟推開天字號房雕花門的剎那，懷中的玉雕骰子突然灼燒起來。

晨光透過茜紗窗欞，將滿墻金漆壁畫照得流光溢彩。畫中十八飛天手持血玉琵琶，每根琴弦都繃在少女喉骨制成的琴碼上——正是白露昨夜彈奏的那把。

“大人小心！“

親衛的驚呼被破帛聲截斷。陸沉舟旋身揮刀，斬落的竟是一幅美人皮。人皮背面用金線繡著《璇璣圖》，“魂“字處鑲著七竅流血的紅寶石。

刀尖挑起人皮，正面眉眼赫然是白露。陸沉舟用銀針刺破紅寶石，血珠滾落瞬間，整面墻壁開始龜裂。金漆剝落后露出森森白骨，少女骸骨拼接的竟是大永疆域圖。

“邛州缺了塊髕骨?！?

白露的聲音自梁上傳來。她倒懸而下，指尖銀絲纏住陸沉舟的刀柄，“恰巧是奴家故鄉呢?！?

陸沉舟揮刀斬斷銀絲，刀氣掃落梁間紗幔。三百枚銅錢如雨墜落，在地面擺出北斗吞月陣。白露足尖輕點錢陣，銅錢突然立起旋轉，邊緣淬毒的刃口割裂青磚。

“昨夜亂葬崗的戲碼還沒演夠？“陸沉舟刀鞘擊飛襲來的銅錢，火星在骸骨墻面上映出詭異圖騰。

白露旋身落在骸骨拼圖的南海位置，那里用嬰孩顱骨擺成島嶼：“指揮使可知，這些姑娘的舌骨都刻著赤月紋？“她忽然掀開地衣，檀木地板下嵌著琉璃甕，泡在藥水里的舌頭表面布滿金色倒刺。

陸沉舟瞳孔收縮——這正是赤月教控制死士的噬心蠱。

窗外忽然飄來琵琶聲。白露臉色驟變，甩出銀絲纏住陸沉舟脖頸急退。原先站立處的地板轟然塌陷，涌出的毒蝎背甲上全刻著玄鷹衛編號。

“這是三年前失蹤的暗樁...“親衛話音未落，毒蝎突然自爆，紫霧中浮現磷火組成的字跡：

**一將功成萬骨枯**

白露廣袖翻飛，十八枚銀針將磷火釘在墻面。針尾綴著的鈴鐺響成《破陣樂》，骸骨墻面應聲開裂，掉出半卷泛黃的《璇璣圖》。

“永昌元年七月初七，東宮進獻美人三十六?！八归_殘卷，指尖撫過霉斑處，“禮單上的合歡香，用的是苗疆尸油?！?

陸沉舟的刀鞘突然發燙。鞘身螭紋遇熱扭曲，竟顯現出蒼梧山脈地形圖。他猛然將刀鞘按在骸骨墻面的邛州位置——髕骨缺口正好嵌合刀鞘末端的云雷紋。

地底傳來齒輪轉動聲。

整面骸骨墻向兩側裂開，露出青銅澆筑的祭壇。壇中供著的不是神像，而是具琉璃棺，棺中女子與白露容貌別無二致，眉心卻多了一枚金針。

“家母沐懷音，永昌元年七月初七歿于東宮?！鞍茁吨讣鈩澾^棺蓋銘文，突然握住陸沉舟的手按在琉璃棺上。棺中金針驟然震動，陸沉舟腕間血管暴起，血線順著棺槨紋路注入女子心口。

“你果然流著蕭氏皇族的血。“白露眼底泛起血色，“二十年前東宮事變，太子妃誕下的雙生子...“

轟隆巨響打斷她的話語。十二名黑衣人破窗而入，手中彎刀映出赤月紋。陸沉舟揮刀迎戰，卻發現刀刃砍在對方身上竟發出金石之聲。

“金尸蠱！“白露甩出銀絲纏住黑衣人脖頸，“需活剝人皮裹上金箔，喂蠱七七四十九日?！?

陸沉舟刀鋒突變，挑開黑衣人面皮——金箔下的臉竟是玄鷹衛前任指揮使。他反手劈向黑衣人后頸，斬落的卻是一截湘妃竹，竹節中空處掉出染血的《璇璣圖》殘片。

琵琶聲陡然凄厲。白露突然捂住心口，眉心血痣滲出金液。琉璃棺中的尸體竟緩緩坐起，金針離體的瞬間，整座醉月樓開始坍塌。

“走！“

白露拽著陸沉舟躍入暗渠。身后洪水般涌來的不是水流，而是密密麻麻的食骨魚，魚鱗泛著孔雀翎的金屬冷光。

暗渠石壁刻滿帶血指痕。陸沉舟摸到某處凹陷，懷中玉玨突然發燙。他嵌玉入壁的剎那，暗門開啟，涌出的卻是二十年前戶部侍郎府邸的焦尸。

“他們喉骨里都有東西。“白露銀針挑開焦尸下頜，燒焦的舌面上赫然是完整的《璇璣圖》回文詩。

陸沉舟突然揮刀斬向虛空。刀氣撞上無形屏障，空氣中浮現血字：

**驚鴻照影人盡作畫皮魂**

白露割破手腕，血珠灑在血字上。字跡融化后露出密室，八百盞長明燈環繞水晶棺，棺中躺著與陸沉舟容貌相同的男子，心口插著刻有赤月紋的匕首。

“蕭明淵，本該是永昌帝的嫡長子?！八龑㈥懗林鄣牡栋丛谀凶用夹?，“二十年前東宮大火，國師用禁術將他的魂魄...“

地面突然塌陷。陸沉舟抱住白露滾落暗道，身后追來的食骨魚被機關閘門絞成肉泥。在最后一線光明消失前，他看見閘門內側刻著唐門暗記——正是白露油紙傘上的千機紋。

黑暗中有幽香浮動。白露的呼吸拂過他耳畔：“現在大人明白了嗎？從你踏入醉月樓那刻起...“她指尖戳在他心口，“就是局中最美的畫皮?！?

火折子亮起的瞬間，陸沉舟的刀已抵住她咽喉。躍動的火光里，白露緩緩扯開衣襟——心口處盤踞著與琉璃棺女子相同的金針封印。

“當年國師用九皇子血脈封印蒼梧龍脈，卻不知那孩子被唐門調包。“她引著他的手按在金針上，“陸大人猜猜，如今真正的皇室血脈...“

暗道突然劇烈震動。陸沉舟懷中玉玨與白露的金針共鳴，石壁轟然炸裂，露出藏在醉月樓地底的血色祭壇。十八具水晶棺呈北斗狀排列，每具棺中都躺著與陸沉舟相貌相同的尸體，尸身心口皆插著赤月彎刀。

白露突然咬破舌尖，血霧噴在祭壇中央的銅鏡上。鏡面浮現永昌帝面容，他手中握著的正是陸沉舟那柄繡春刀，刀身纏滿寫滿咒文的《璇璣圖》。

“子時三刻，用驚鴻照影人的心頭血祭刀。“鏡中傳來皇帝的低語，“朕的萬里河山，容不得兩個蕭明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