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漫過百草閣飛檐時,霜宜新釀的米酒已見了底。夏云瑤借著更衣離席,卻在九曲回廊間嗅到絲異香——似蜀中特有的崖柏氣息,混著青云山冷杉的清香。她俯身欲折欄外垂絲海棠,忽見池中倒影掠過青面獠牙的鬼魅,驚得袖中銀鈴撞碎滿池月色。
“何方宵小!“
夏云瑤旋身掃出裙裾,足尖勾起青石板上碎石直射樹梢。那鬼面人卻踏著《破軍曲》的反向步法飄然而落,玄鐵面具在燈籠下泛著幽光,裂眥怒目的紋樣竟與銅人陣機括如出一轍。她正待施展輕功,腰間忽纏來冰蠶絲,力道卻輕柔得像柳梢拂過春水。
“姑娘好腿法!“
刻意壓低的嗓音裹著米酒香拂過耳畔。夏云瑤反手扣住對方腕間命門,忽覺這脈象與三日前銅人陣中攬她腰肢的韻律暗合。墨燼塵見她眸光閃動,故意讓面具貼近她鼻尖三寸:“這玄鐵面是前朝鎮(zhèn)墓獸的模子...“
“墨公子好興致。“夏云瑤突然輕笑,足尖點地借力后仰,“青云派少主扮鬼嚇人,傳出去怕是要笑掉蜀中群雄的大牙。“話音未落猛然踢向對方膝側,卻見那人衣袖翻卷如云,將將擦著緞面繡鞋掠過。
墨燼塵眼底掠過狡黠,面具忽地裂開細縫。夏云瑤只當他要現(xiàn)真容,不料數(shù)十片海棠花瓣自裂隙涌出,正巧沾在她睫羽。她下意識抬袖遮擋,繡鞋正踩中池邊青苔,整個人仰面朝蓮池跌去。
“當心!“
溫暖手掌墊在她后頸,玄鐵面具“咔嗒“掉落石階。墨燼塵廣袖翻卷如云,將人穩(wěn)穩(wěn)托在臂彎時,發(fā)間銀線不知何時纏上了她的七星步搖。指尖觸到他脈搏的瞬間,竟與銅人陣中護她周全的節(jié)奏重合。夏云瑤抬眼便撞見他襟口銀線繡的流云紋,在月光下泛著泠泠清輝。
“放手!“
“若我說不呢?“
青年突然俯身逼近,摘去她鬢邊沾著的海棠瓣。夏云瑤只覺耳后肌膚泛起細密戰(zhàn)栗,下意識屏住呼吸向后仰去,后腰卻抵上冰涼石欄。月光正漫過他滾動的喉結,玄鐵面具裂眥怒目的紋樣泛起幽藍熒光。
“夏姑娘方才呼吸亂了七息,可是...“
溫熱的吐息穿透面具孔洞,驚得她睫羽亂顫如蝶翼,攥著裙裾的指尖已沁出薄汗,繡著流云紋的絹帕自袖中滑落半截。夜風裹挾著冷杉氣息鉆入鼻尖,混著他衣襟間若有似無的沉水香,竟催得胸腔陣陣發(fā)緊。
池中錦鯉忽地躍出水面,濺起的水珠驚碎薔薇架上凝露。夏云瑤趁機旋身脫困,卻見墨燼塵指尖挑著她的鵝黃披帛,正悠悠系在臨水照影的竹枝上。夜風掠過時,輕紗與琉璃燈影逐光共舞,恍若月下萬千流螢追著竹梢星子翩躚。
“還來!“
“想要便自己取。“墨燼塵足尖輕點池面,竟踏著八卦步飄向假山。夏云瑤追至山洞前,忽見巖壁亮起夜明珠鑲嵌的北斗七星——最末的搖光位,赫然懸著個大錦盒。
她探手取盒的剎那,洞頂機關應聲而啟。千百顆裹著糖霜的松子糖傾瀉如雨。
“墨!燼!塵!“
嬌叱驚起宿鳥時,始作俑者正躺在飛檐上把玩玄鐵面具。檐角銅鈴忽地無風自動,他笑著咽下喉間那句“這般鮮活神采的模樣,倒比月下?lián)崆俑鷦印埃文强|纏著銀線的七星步搖在掌心烙下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