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又過去了兩天。
這兩天內(nèi),南邊港營部勉強算是風平浪靜。
畢竟這里算是負責后勤的大后方,距離前線很是遙遠,沒人來犯保持安全很是正常。
只是,新登陸的帝國士兵將要接替這里營務(wù)的消息,很快就傳遍南邊港營部的各個角落,在軍官和士兵間引起好一陣騷動。
“好不容易靠著家族關(guān)系才混到后方管管后勤與巡邏,以為能在這里安心待到戰(zhàn)爭結(jié)束,沒想到才來了兩三天,調(diào)令就下來了。”某個士兵猛地跺腳,宣泄著自己的不滿。
被突如其來調(diào)令影響到心情的士兵不止他一個。
其他士兵同樣忿忿不平,臉上一副難受和生氣的表情。
有個士兵斜了一眼先前說話的士兵,沒好氣道:
“哎,你倒是靠著家族關(guān)系就能來到這里,我可是花了好大筆孝敬費才讓別人給我安排到后方啊!現(xiàn)在好了,錢是實實在在花了,但還是要去前線去!這次我才是真的虧大了!”
“我不是也是,幾乎掏空家底才換來留在后方的機會!現(xiàn)在突然跟我搞這一出,可真是把我氣死了!”
這個士兵說話間扯開自己的軍服外套,露出里頭那打滿補丁的襯衫,順勢說道:
”你看我軍服里頭的襯衫,那都穿了多少年!本以為打贏這場仗后,能拿點軍餉回去換一身行頭呢,現(xiàn)在來看,別說軍餉,能把命保住就不錯了!”
這些士兵深知前線的危險與殘酷,所以在軍團出發(fā)之前才打點好關(guān)系,只為了不糊里糊涂丟掉性命!
有個中校剛好路過,剛好聽到這些士兵的吐槽,直接將士兵們呵斥一通,隨后說道:
“別在這里吐槽了,也別想再找旁門左道,沒有用的!我告訴你們,這個調(diào)令可不比以前,這可是帝國皇帝親手寫的!”
只是,在說完之后,中校在轉(zhuǎn)身離開時忍不住嘆了口氣,眼神暗淡下來。
他的思想和心態(tài)其實這些士兵沒有什么兩樣,就連打點關(guān)系的做法也和這些士兵的幾近相同。
這位中校害怕戰(zhàn)斗,恐懼死亡。
如若他真的勇敢,他早就申請去前線戰(zhàn)斗了。
這種申請,扎卡里是秒批的。
他手下的兵能夠主動去前線,扎卡里臉上也有光。
至于總營部的納爾遜軍團長,對這種“人柴”更是來者不拒。納爾遜可盼望著能多些主動請纓到前線戰(zhàn)斗的人,這多多少少能拉升軍團士氣。
中校回想起方才那些士兵的嘴臉,一陣厭惡。不過,他更是知道,南邊港營部的軍官層對調(diào)令的厭煩絲毫不亞于士兵們。
“逃不了的,這是皇帝命令!”
一邊走著,中校一邊自言自語。
眼見調(diào)令引起如此大的反感情緒,扎卡里不得不采取措施。
為了快速穩(wěn)定軍心,扎卡里鄭重表示這是帝國皇帝親授納爾遜團長的命令,并且將伙食標準以個人名義提了上去。
至于巡邏時間,那扎卡里還是不敢隨意改變的。
扎卡里的言語,很快就令整個南邊港營部軍兵就安靜下來,重新回到崗位上,投入到各自的工作之中。
帝國皇帝和納爾遜軍團長,這兩人留在帝國人的印象均是說一不二,不留情面。
這是所有西奧維斯帝國人的共識。
來自這兩人的命令完全沒有轉(zhuǎn)彎的余地,士兵只能無奈接受這個事實,享受最后的安樂時光。
有的士兵深夜哼著歌突然就痛哭起來……
有的士兵不識大字,讓直屬軍官幫他寫信并希望后者能替他帶回國內(nèi),只因軍官陣亡率沒有士兵的高,更有可能將信送到自己家人手中……
有的士兵則是無數(shù)次打理著自己的火槍和佩劍,希望關(guān)鍵時刻這些武器能救自己一命……
惆悵與害怕的神情還是不時地在這些軍官士兵的臉上浮現(xiàn),足以說明他們對上前線的恐懼與不愿。
至于羅夏,在這兩天他算是“安分守己”。
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警覺,他并沒有做太多冒險的事情,只是偶爾從拉夫嘴里了解前線戰(zhàn)事情況。
前線戰(zhàn)況,確實焦灼。
納爾遜親自坐鎮(zhèn)指揮帝國軍團,士兵們紛紛死守著防御工事,軍艦上絕大多數(shù)火炮都已安置在前線的隱秘點。
在納爾遜的命令中,百門火炮每天都得來個三四輪同步炮轟。
根據(jù)拉夫的消息,每天光是火炮炮彈都得消耗差不多兩千枚。
密集的火炮攻勢,逼得共和國第二軍團根本無法前進一步,只能同樣用火炮還擊。
此時,拉夫喝完自己小碗中的肉湯后,還不忘用面包在碗中抹了一遍,讓面包盡數(shù)吸收掉碗內(nèi)的油水。
這點油水,可是他在戰(zhàn)爭中難得品嘗的一點快樂。
在他準備張嘴開吃時,羅夏輕輕揉著太陽穴,像前兩天那樣詢問今日前線的狀況。
對于羅夏的提問,拉夫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慢慢道:“和前兩天沒什么區(qū)別,依舊以火炮攻勢為主!雙方地面部隊沒有大規(guī)模進入交戰(zhàn)區(qū)域!”
羅夏喃喃道:“雙方的戰(zhàn)線都無法推進嗎?”
“嗯,依我看吶,還是我們占據(jù)優(yōu)勢!東奧維斯共和國第二軍團處處掣肘,很難突破我們的防御陣線。”
“是納爾遜軍團長將那些被俘虜?shù)目死J∈忻裢频角熬€的原因吧。”
拉夫點了點頭,聳聳肩,一臉不在乎。
“不用白不用嘛,總不能白養(yǎng)著這些俘虜吧。既然吃了我們帝國的飯,那就應(yīng)該好好幫我們干活啊。
不過呢,納爾遜軍團長這個辦法確實很有效果,
讓克利埃省市民幫我們修筑修復(fù)工事,共和國人的火炮壓根就不敢瞄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防御工事建立起來。
等到我們的防御工事修筑完畢形成三道防線,那共和國的第二軍團就更難突破進克利埃省咯”
言語之間,拉夫絲毫沒有對生命的尊重,更是忘記了雙方其實均是奧維斯人,也就是同胞。
同胞之情,他早已因為戰(zhàn)爭而拋擲腦后。
在他的思想中,此時只有東奧維斯人和西奧維斯人。
不過,在克利埃省戰(zhàn)役中,真的還會有人保持著對同胞的憐憫之心嗎?
這是戰(zhàn)爭,你死我活才是常態(tài),或者說被逼著到了你死我活,互相仇恨的地步。
戰(zhàn)爭就是一場風暴,裹挾著戰(zhàn)爭的雙方。
在這種情況下,誰敢賭對方會念及本是同胞的關(guān)系而放下武器。
別說放下武器,但凡猶豫一秒沒有立即開槍,腦袋很有可能就被對方無情的子彈擊穿。
羅夏神色冷了下來,輕輕搖頭。
他只是克利埃省戰(zhàn)役中的一名普通士兵,如浪潮之中的某顆水珠。
就算他多么冒頭,都改變不了他是水珠的本質(zhì)——一旦被陽光直曬,片刻后就蒸發(fā)殆盡。
個人的力量還是極其有限的,我必須得有一支部隊。
此刻,羅夏這顆水珠仍在想起讓緹雅的蠻子部隊為自己所用,他這顆水珠想和其余水珠聯(lián)合起來聚成浪波,吞噬掉心心念念的南邊港火炮平臺。
見羅夏沉默很久,拉夫以為羅夏因為帝國沒有取得太大成果而失望,趕緊將昨天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上校,我聽說別的營部昨晚還捉到一個共和國的魔法師!”
羅夏回過神來,眉頭微微皺起,“魔法師,在哪里捉到的?”
“聽說我們前線特意留了幾個口子,讓敵人以為我們沒有設(shè)防,故意引誘共和國人上鉤。
然后昨天有兩個魔法師軍官上當,果然從某個準備好的口子溜了進來。
最后,其中一個被當場打死,另外一個就被我們抓獲了。”
“所以,問出什么了嗎?”
既然抓獲,那審訊必不可少。
而魔法師吐出的內(nèi)容,可能和共和國第二軍團的作戰(zhàn)方針有關(guān)。
這些信息可能有助于到羅夏優(yōu)化接下來的作戰(zhàn)計劃。
拉夫?qū)⒙牭降膫餮哉f了出來:
“那個魔法師也是硬氣,指頭被錘爛,牙呲被敲碎,就是死活都不肯說出潛入克利埃省城區(qū)的目的。最后實在沒有辦法,審訊員不得已只能將克利埃省市民拉到他面前咯。”
東奧維斯共和國軍兵的職責就是保護國家公民。
拿無辜的國家公民生命來威脅那位魔法師軍官,手段確實卑劣至極,但卻是能夠直擊魔法師軍官的靈魂。
肉體傷害固然痛苦,但靈魂上的傷痕更是灼心。
羅夏知道,魔法師軍官肯定承受不住克利埃省市民因為他而死,最終大概率會吐出情報。
至于自盡,從這個魔法師軍官被帝國士兵捉住時,就已然成為不可觸摸的奢望。
果然,不出羅夏所料,他剛才的推斷在拉夫的口中得到了驗證。
“當著他的面折磨死了三四個克利埃省人后,這個魔法師精神終于承受不住,把目的通通說了出來。”
拉夫說話十分平靜,就像在談?wù)撈鹨患∷善匠5男∈乱话悖路鹪谡f童年時隨手在地上拔掉一些不起眼的野草那樣。
羅夏語氣變得嚴肅無比,仿佛是在質(zhì)問拉夫:“什么目的?”
而拉夫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渾然沒有察覺到羅夏的變化。
他更是仿佛想到某些笑話一般,右手拍腿哈哈大笑:
“這個魔法師說他們兩人之所以要進來城區(qū),是打算用通訊魔法找一個叫戴維斯的人。哈哈哈,這些傻子以為進來城區(qū)后,通訊魔法就能正常使用呢……”
笑聲充斥在醫(yī)療營,就連營外負責盯著羅夏的那幾個士兵都忍不住向營帳走近了三四步。
“哈哈哈,這實在太好笑了,連通訊魔法為何會變成這樣都沒搞清,只知道無腦地沖進來……還落入我們安排好的陷阱之中……第二軍團不過如此……看來都是一群吃干飯的豬玀……”
說著說著,陡然間,拉夫終于感覺到不對勁。
醫(yī)療營這里的氣氛仿佛凝成實質(zhì)一般,壓抑無比。
感受著似乎有座大山壓在自己肩上,拉夫仿佛無法呼吸。他剛抬頭看向羅夏,但后者卻先行一步放下碗后轉(zhuǎn)身背對著自己。
拉夫隱約看到羅夏轉(zhuǎn)身之前的眼神,充滿著怒火,仿佛要將醫(yī)療營甚至是南邊港營部燃燒殆盡。
我好像也沒說錯話吧,上校怎么突然這么生氣。
剛才那眼神,不對,肯定是我看錯了!
但自我安慰無法徹底平復(fù)心中的忐忑。
拉夫坐在桌邊安靜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上校您今天胃口不好嗎?這還有一大半肉湯沒吃呢?”
“算了,今天沒有胃口了。”
聽著拉夫剛才的講述,羅夏確實沒了吃東西的興致。
他躺回到病床上,望著天花板。
“之前我聽說威爾士王國也派出海軍來截擊我們的補給船,但我們似乎并沒有受到影響。”
這兩天羅夏觀察到,帝國補給船到達南邊港港口越來越準時,便忍不住問了一句。
“噢,原來上校你想了解這個啊?”
“單純好奇罷了,我畢竟不是你們南邊港營部的人員,對后勤肯定不如你們了解。當然,如果是機密的話,那就當我沒問。”
“這算哪門子的機密。”拉夫擺擺手,立即就將原因爆了出來,“威爾士王國海軍確實出動了,但并沒有真正投入戰(zhàn)斗。”
“沒有真正投入戰(zhàn)斗?”羅夏疑惑,“這又是怎么回事?”
“嘿,威爾士王國和卡迪亞聯(lián)邦各懷鬼胎唄,兩人就是單純對峙著,已經(jīng)沒有動手的意思了。不過,對于我們來說,這確實是個好消息,卡迪亞和威爾士倒是給了方便,讓我們補給船暢通無阻。”
看來,威爾士王國這個盟友也靠不住啊……
關(guān)鍵時候還是得靠自己才行……
在國際上,與其靠盟友,當真不如靠自己。
畢竟,盟友背刺的案例比比皆是,遙遠的就不說了,就近在眼前的西奧維斯帝國,這些年都在偷偷聯(lián)系著死對頭卡迪亞聯(lián)邦,對東奧維斯共和國不懷好意,甚至有侵略吞并的想法……
說實話,格奧爾吉的做法只是將未來肯定發(fā)生的戰(zhàn)爭提前了而已。
————
克利埃省城外三公里處,東奧維斯共和國第二營部指揮處。
克律塞斯作為第二軍團軍團長,坐在主座之上,向兩側(cè)的軍官們望了一眼。
最終,克律塞斯目光最后落到右手邊的眼鏡男人身上。
“康納中將,還沒研究出恢復(fù)通訊魔法的辦法嗎?”
康納中將統(tǒng)管著第二軍團魔法部,理應(yīng)站出來,。
但他此刻臉上有點掛不住,瞬間紅了起來,支支吾吾道,“克律塞斯長官,暫時還未能破解出方法來。“
“目前進展如何?”克律塞斯又問。
克律塞斯性格與格奧爾吉完全不同,可以說是兩個極端。
格奧爾吉性厲風行,性格偏向火爆。
而克律塞斯卻永遠保持著冷靜如水的表情,雙眼那不帶絲毫感情的眼神更是讓人倍感壓力。
“暫時……沒有進展……”康納中將冷汗都飆了出來,“這是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的魔法技術(shù)……”
克律塞斯打斷道,“有人用鷹視魔法觀察到,昨晚我們又有兩名魔法師在潛入途中被敵人發(fā)現(xiàn)了……”
所有人都明白這意味著死亡。
康納中將當即站了起來,“克律塞斯長官,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沒能及時破解敵人的魔法技術(shù)才導(dǎo)致……我希望組織能給予我處分……”
這個時間段處分康納,并不是一個好選擇,克律塞斯豈會不懂。
“短時間內(nèi)破解敵人精心設(shè)置的魔法確實很有難度,康納中將你大可不必因此背上組織處分。”克律塞斯幽幽說道,“但你要深刻意識到,我們破解工程上的怠慢,會讓很多同伴失去生命。”
克律塞斯沒有用“你們”二字,而是用“我們”這個字眼。
剎那間,其余人紛紛將目光從康納中將身上收回,除了克律塞斯。
“康納中將,先坐下吧。”
克律塞斯牛頭望向身邊的參謀長,
“經(jīng)過這幾天宣傳發(fā)酵,敵人讓我們通訊魔法失靈這事應(yīng)該傳至全軍了。
等會兒你以我的名義向第二軍團全體軍官士兵發(fā)布公共通報,征集所有人的意見或者辦法,看看能不能用群眾的智慧來盡快解決這個事情。
誰要是能解決,我就親自為他寫報告與材料,幫他申請銀十字英雄勛章。”
遠在南邊港營部的羅夏,此刻還不知道第二個勛章正在向他招手……
拉夫收拾好桌子,正準備離開醫(yī)療營。
而此時,萊伊中校走進了醫(yī)療營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