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那天晚上去看了溫景，但讓我不明白的是他為什么不和溫景說話，只是冷冰冰的俯視，可以說在地窖茍延殘喘的溫景。

有些時候，歐陽上虞甚至覺得，就是爹爹殺了溫景全家，留下溫景也像是他最初那番說辭，為了讓溫景看著歐陽家一步步強大。

到底是個只有五歲的姑娘，她的心腸沒有硬的堅如磐石。

那日天不亮，歐陽上虞抱起自己的棉被，打開地窖封死的木板，把棉被扔進去。

歐陽上虞說：“爹爹說，你得活著，看我們歐陽家步步壯大。”

她不能說是自己可憐溫景，因為爹爹對全府下了嚴令，對溫景一定是百倍的狠才行。

爹爹是要將溫景逼成一個無情狠毒的人。

時至今日，歐陽上虞還記得當日溫景看向自己的眼神，從最開始的恍惚到堅定的恨意。

溫景說：“我不會死，你的命，我來日親自取。”

沒有讓歐陽上虞失望，溫景不知道對父親達成什么約定，爹爹準許他出地窖，和自己一同修習仙法。

換過許多啟蒙老師，見到溫景，都清一色搖頭。

春日，是百花盛開的季節，爹爹站在薔薇花前，正全力挽留教習先生。

歐陽上虞清楚的聽見，教習先生說，溫景的靈脈，不適合修習仙法。

爹爹問是什么原因，教習先生卻搖搖頭，和以前的每一位先生說出了同樣的話：“不知，不過，家主可以考慮送他去云間仙修煉試試。”

云間仙，歐陽上虞在主母的嘴里聽見過。

天下第一仙門，能進去的都是佼佼者。

“他不適合修習仙法，去了云間仙又有什么用？”

教習先生：“敢號稱天下第一仙門，一定對這樣的事情有解決的法子。”

歐陽上虞站在繃著下頜練劍的溫景前方，她說：“溫景，我爹會把你送去云間仙，我會跟主母說，我會和你一起去，來日學成升仙，也算光耀門楣。”

聽見天下第一仙門，溫景停下練劍的動作，放下被補過百十遍，明顯短一截的衣袖，堪堪遮住手臂上層層疊疊的鞭傷。

歐陽上虞，呼風喚雨，人人尊敬的歐陽家大小姐，什么時候被人冷落過？

面對默不作聲的溫景，她捏緊了衣袖。

溫景和她交錯時停了下來，說：“去云間仙，是我應得的，嫡小姐。”

一句嫡小姐，將二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開十萬八千里。

就算是這樣，也不能阻止歐陽上虞想要主動靠近的心。

她依舊會把自己的甜點送到溫景的地窖門口，然后躲在不遠處的假山后面，親眼見到溫景把甜點捏碎，喂魚，一口也沒吃。

在歐陽家，他敢吃的只有所有人吃剩下的東西。

歐陽上虞知道他在裝，這也是她喜歡溫景的原因之一。

某天晚上，她走進亮堂堂的廚房：“溫景，我沒看錯你。”

那是溫景來歐陽家的第六年，那年，他們十一歲。

十一歲的溫景站在灶臺前，往鍋里煮面。

身上的衣服已經換成了府中下人穿的。

溫景掐住歐陽上虞的脖子，將歐陽上虞的頭抵在燃的正旺的灶膛前，橙紅的火飄的她臉疼。

“歐陽上虞，今晚你看見了誰。”

當時的歐陽上虞已經在仙術小有造詣，分明可以一掌將溫景打死，卻還是甘愿俯首，什么都沒做：“誰也沒看見。”

溫景才把手放開，沒有管歐陽上虞走不走，只埋頭吃自己的：“看來，你還是沒被她打疼。”。

歐陽上虞眼睛一亮，她受罰從來都是被主母關在書房，沒有人能靠近。

溫景是怎么知道的？

“那又如何，能和你一起去云間仙修習便好，溫景，你知道的，我喜歡你。”

溫景卻笑了好久，最后一夾面送進嘴里才道：“歐陽上虞，你未免太可笑了些，喜歡將來要奪你命的人，你不是喜歡我，你是借我之名，逃離你那位主母吧。”

歐陽上虞怔愣了一下，貌似找不到點子反駁溫景。

“溫景，六年前，你到底和我父親說了什么，讓他愿意把你放出地窖？”

溫景把廚房恢復原樣，細致到每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卻在最后隨意的把手中的抹布丟在灶臺上：“六年了，嫡小姐每日都會問我一遍，看在要走的份上，我告訴你也無妨。”

“我說，貌似嫡小姐對我很感興趣，若不放我出去，我會讓嫡小姐，喜歡上我這個喪家之犬，讓你爹，痛不欲生，后悔沒能早點殺了我。”

歐陽上虞知道，溫景是在嚇唬自己，但還是難以避免的腿腳一軟。

“你要真這樣說，爹爹不會留你的命到現在，你和我爹，到底有什么秘密。”

爹爹確實是真心幫助溫景這個喪家犬，但要是溫景敢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來，爹爹不說殺溫景，至少會毫不猶豫把溫景送走。

“你到底，對我爹說了什么！你們是仇人！”

溫景已經走遠的身影停下來，側頭，聲音里好像帶著嘲弄：“干你屁事。”

第二天走之前，歐陽上虞跪在主母面前，問了爹爹和溫景都沒回答的問題：“娘……”

女子停下喝茶的動作，抬眼，放下茶盞，走到嬤嬤前面，拿起放在托盤里的鞭子，一鞭子甩在歐陽上虞的身上，冷漠的好像歐陽上虞不是她的女兒一樣：“你喚我什么。”

一鞭子下來，歐陽上虞沒有流眼淚：“主母。”

“嗯。”

女子很滿意的坐回去，端起茶盞：“臨行之前，你來找我，是有什么要問的。”

“六年前，溫景到底為何被家主從地窖放出來。”

“六年了，這就是你的長進？作為歐陽家嫡女，好奇的是一個喪家犬？你的目光該在遠方，也罷，六年了，你還在糾結這個問題，我要是不回你，你得糾結一輩子，什么都做不成！”

上好的茶盞被摔碎在歐陽上虞的腳邊，碎片飛濺起來，劃傷她的臉頰。

“你只需記住，溫景真把我歐陽家當成仇人了，他出來也不是你爹放的，是府中有個下人不守規矩，進了地窖他才有機會出來。”

下人，進地窖？

歐陽上虞只記得，六年前，有個小廝，被拖出歐陽家發賣了。

其中緣由不得而知。

歐陽家的下人，從來不會違抗爹爹的命令，怎么會進地窖？

那人進地窖又是為什么？

是主動進去的還是……

“溫景引他進去的！”

女人的唇比外面的薔薇還紅：“聰明，也不枉我教導你多年。”

溫景當時只有五歲，心機手段……讓她心顫，也……欣喜！

“只是這樣，家主大可以將地窖再封住，已經殺雞儆猴了，何故將他徹底放出來，在府中自由行走？家主不是要培養他嗎？也說過，溫景想要在這里做什么都是要有條件的，所以，他給爹的條件到底是什么？”

五歲的他又能想到什么條件讓爹放了他呢？

女人眼神有些悲傷，不過這樣懦弱的情緒很快被她隱藏下去：“沒有人會對一個人無條件的好，都是有目的，你忘了？”

“女兒……沒忘，只是，溫景有什么值得家主……”

爹不是說過，他沒有目的嗎？只是想溫景強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