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少爺都說了叫你們做事的時候小心些!”
汪星紋袖子一揮,掃落了桌子上的茶盤。茶壺茶碗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他面前立著的幾個小廝慌忙跪下:“少爺饒命!少爺饒命!”
“饒命?”汪星紋冷笑,“現在已經被發現了。你們說,本少爺該怎么辦?”
這汪星紋便是方才考場上的那富家少爺,也是修仙界赫赫有名的世族汪家的遠房子孫。
近年來他父親頗得家主重用,他本人也跟著父親一道雞犬升天。
“怎么辦?你們說啊?”
眾小廝跪地,低頭斂眸,沉默不語,連臉上的表情都小心翼翼收斂了起來。
只有一個忍不住皺了一下眉毛。
方才茶碗掉下來的時候,他離得最近,碎瓷片濺到了他手臂上,扎進了肉里。
幾滴血珠子從傷口里滲出來,滾落到地面。
汪星紋狠狠踹了那小廝一腳,罵道:“就知道哭喪著臉,跟本少爺欠你錢似的!”
小廝被踹到了心口,喉嚨里涌上一口鮮血,疼到掉下眼淚來。
汪星紋看了越發來氣,又狠狠踢了他一腳:“哭哭哭,就知道哭!本少爺養你們有什么用?!”
同伴見那小廝被踢的臉色發白,心有不忍,忙道:“少爺,說不定那女的沒注意到呢?”
“沒注意到?”汪星紋簡直氣笑了,“那么一抹綠晃晃的靈力從她眼前閃過,你們說她能沒注意到?”
無人再敢應聲。
蟲鳴從窗紙里鉆進來,帶著幾分陰森森的涼意。
汪星紋垂下眼皮思量半晌,忽然咬牙笑了起來。
“本少爺的名聲可不能毀在她手里。既然這樣,那就只有讓她,毀在本少爺手里了。”
眾小廝聞言,忙把頭垂得更低了。
蟲鳴在這陰沉沉的寂靜里顯得越發聒噪。
正午時分,考試早已結束。明晃晃的日頭烤著地面,“刺啦”一聲,地面幾乎要冒出油來。
小徑一側假山堆疊。重重疊疊的石塊兒堆得有一人半高,在日影里投下一小片陰涼。
兩個小廝一面說著話,一面從假山背面轉出來。
“你說,少爺真的要這么做?”
“這還有假?”另一個冷笑了聲,“清風,你在少爺身邊這么多年,難道不知道我們少爺一向是個寧肯錯殺三千不肯放過一個的?”
清風沉默半晌:“我就是有些……不忍心。”
小廝雪松笑他道:“爛好人。”
“我只是覺得那個女孩子什么也沒說,也沒礙著少爺什么事兒,趁她落單的時候……這樣,”清風合攏手指,在脖子跟前比劃了一下,“……未免有些太可憐了。”
“這天下可憐的人那么多,你不可憐,我不可憐?”雪松冷笑,“你要是還想再在這汪府里干下去,趁早收收你那泛濫的同情心吧。”
兩人說話的聲音漸漸飄遠了。
日頭在蟬鳴聲里顯得越發毒辣,幾乎讓人有些頭暈目眩。
玉韶手里拿著一塊用手帕包著的燒餅,從假山另一側走了出來。
她立在原地,望著那兩個小廝的背影在遠處變成了兩個小小的黑點。
“哎,你怎么不去食堂吃飯啊?”
認識玉韶的考生見她站在大太陽底下,手里拿著一塊燒餅,也不吃,不免有些好奇。
“天太熱了,吃不下什么東西,”玉韶笑了笑,“而且和大家待在一塊兒,也不怕錯過什么考試消息嘛。”
“說的也是,”考生點點頭,也笑道,“不過多少還是吃點東西吧。據說這登仙階,有的爬呢,第二天天亮能到山頂的,都是早的了。”
不少考生也給天熱得吃不下東西,只拿著干糧坐在登仙階前面的樹蔭下,一面啃一面和同伴隨口說些閑話緩解緊張。
玉韶找了片樹蔭坐下。
濕熱的風從湖對岸吹過來,帶著些水腥氣。
果然如她所料。
他作弊了,還想對她下手。
玉韶后來不是沒有想過要搜集證據、向玄門辦事處舉報。只是,一來他作弊的手段太巧妙了,除了那抹一閃而過的靈力,她再也找不出別的證據。二來,她也從其他考生那里聽到過,他姓汪,家里和玄門幾位峰主之間有些瓜葛,說不定還和今日的考官有幾分關聯。
如此這般,若是舉報不成,她恐怕再也沒有拜入玄門的機會了。
她不能冒這個險。
一片清蔭落在她肩膀上,灰黑的樹影里泛著些石青。
玉韶手指摩挲著刻著“考試通行”的木牌,抬起頭,樹影婆娑,風移影動。
碧藍的天幕中,一片片輕薄的云被風卷著向遠處飄去。
恍惚間,她覺得自己十分渺小。天上的云哪怕墜下來的只有一角,壓在她身上,也能讓她無法動彈。
云霧向高不見頂的青云山飄去。玉韶知道,在云霧遮掩隱蔽之處,巍然屹立的便是玄門。
玄門、玄門……
山上傳來渺遠的的鐘聲,如煙云般緩緩飄落。
站在登仙階前維持秩序的修士聽見鐘聲,看了看時辰,高聲宣布道:“入門考第三關,現在開始!”
話音一落,考生像黑壓壓的蟻群,攀著石階不停地往上爬。白茫茫的云霧飄落,遮住了他們的身影。
“哎呦,你別擠我!”
“讓開點兒,你踩到我的腳了!”
最前頭,幾個爬的快的已經不見了蹤影。
玉韶只有五品下等靈根,自然落在隊伍的最末端。
然而與她一道落在后面的也還有幾個。
她認得他們——是那位汪少爺的兩個小廝。
“你說這登仙階還真難爬。”
見她的視線落了過來,他們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轉移話題。
“誰說不是呢。這才爬了一刻鐘,我兩條腿都快沒力氣了。”
沒想到為了方便作弊,這位少爺竟也讓自家的下人報了名。
午后的山風里,石階兩側竹林發出簌簌的聲響。
玉韶望著前面離自己越來越遠的人群,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焦急。
不僅僅是無法拿到前三十名,她知道,只要她和前面的考生離得再遠一些,他們就會下手。
她雖然會一些拳腳,但手無寸鐵,根本不可能以一敵二。
尤其,那兩個小廝雖功夫不高,卻不在她之下。
腳下的石階透著絲絲涼氣兒,像一只從沼澤里伸出來的手,攥住了她的腳踝。
即使她跑的再遠,這涼氣、這些人、這眼前所見的種種,它們也要把她拉回原地,拉回滿是泥濘的沼澤的深處。
一切的一切都在阻止她。
玉韶抬起頭。石階上方云遮霧繞,登仙階層層疊疊,似乎沒有盡頭。
然而,越是如此,她越是找出這個真相。
有攔路者,她必除之!
忽然間,山林里吹來一陣涼風,把玉韶腰間的木牌吹的飄飄蕩蕩。
帶著幾分青綠色的木牌上用朱砂工工整整的寫了“考試通行”四個大字,另一側寫的則是她的名字。
玉韶垂下眼睛,看了眼腰間的木牌,計上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