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鷗的剪影掠過橘紅色的晚霞，翅膀沾著碎金般的光，暮色是一杯打翻的紅酒，在天邊暈染開來。

這天黃昏時分，奧利琳娜·哲葛爾斯被人從睡夢中拍醒。

發生什么事了？

奧利琳娜迷迷糊糊地睜開睡眼，一臉懵。

梅妮站在她面前，語氣有些急切：“莉婭帶了一個男人回來。”

莉婭，帶人，男人。

奧利琳娜思索了一下，這不是好事嗎？

梅妮連忙小心提醒道：“姐，你忘了……祖訓那邊……”

經過梅妮的提示，她才想起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害，就那事。

奧利琳娜擺擺手，顯然不放在心上。

“她們現在在廣場，卡洛妹妹也在那邊——”

“走！”

一聽那個女人也在，奧利琳娜馬上動身。

等到她們來到廣場，才發現所有的成員都到齊了。

此時地上躺著一個男人，塞西莉婭正攔在他的身前，和卡洛諾拉對峙著。首領艾絲翠德夾在兩人中間，一會拽拽左邊，一會拖拖右邊。

“卡洛諾拉，我說過這極有可能是部落復興的希望！”

“就你那占卜技術還算這個，你先把自己日子算準了再說吧！”

“我不像你沒人要，沒準都絕了才給人家退回來了！”

“總好過某些一到季節就開始乞尾求人的雌性好！”

兩人誰也不讓誰，互揭短處有來有往，枉然不顧昔日的情面。

“都吵什么呢！”

她從天邊的那朵火燒云下而來，身姿挺拔，身上的肌肉線條流暢而緊實，既不顯得夸張，又透出一種蓄勢待發的張力。她的手臂修長，皮膚下隆起的肌肉，是經過千錘百煉的鋼鐵，柔韌且堅硬。

她一到來，四周圍觀不知道該干什么的人便找到了主心骨，紛紛撤到她的身后。

卡洛諾拉是一個身材纖細高挑的女子，不過她的臉卻是有些幼態可愛的，雖然她的性格確實可愛不起來就是了。

她一看到奧利琳娜便開始告狀：“是莉婭執意要救治這個男人，想要將這個男人留在營地！”

琳娜掃了一眼地上的男人，這也不丑啊，長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她不理解。

“這不是挺好的嗎？你應該也清楚部落的情況，”琳娜安撫道，說著又掃了一眼，“條件不也挺不錯的嗎？”

“琳娜姐，你難道忘了祖訓嗎？”就是琳娜這一句話，反而刺痛了卡洛諾拉，“哲葛爾斯家族不能和外族人結合！”

“祖訓？先祖不是死了嗎？”

琳娜叉腰，一臉無所謂。

琳娜身后的族人們覺得有那么一點道理，輕輕點頭。

“你……”卡洛沒想到她會是這么個態度，“你要知道，祖訓不容違背，是家族得以繁榮昌盛的保障！是哲葛爾斯家族榮譽的佑護！”

琳娜身后的族人們又覺得有那么一些道理，紛紛點頭。

“老祖也算不到咱們這代男人會全戰死了啊，部族無法延續，家族都沒了，哪來的繁榮昌盛？哪來的光輝榮耀？”

琳娜身后的族人們頓感此言也有些道理，頻頻點頭。

“照你所說，和外族結合確實能保證家族的延續，但和外族結合后的哲葛爾斯家族還是哲葛爾斯嗎？”

族人們覺得言之有理，振聾發聵，不住點頭。

一邊的艾絲翠德明白她不能再旁觀下去了。身為部落的首領，她不能偏袒任何一方，所以她選擇沉寂在一旁，但是當聊到家族血脈的問題時，她就沒法不出來干涉了。

其實作為首領她相對于其他族人知道的東西多一些。哲葛爾斯族群并不完全是血緣關系為紐帶，并且據她所知，血緣相近的族人結合后會誕生不祥的后代。

在她們的部落里并沒有誕生過這種奇形兒的記錄，足以說明祖輩們也不全是血脈聯系，或許還有飲食，服飾，語言上的文化認同。

“其實他的長相身材方面很有我們部族特點，”艾絲上前一步，“我是說，沒準他和我們一樣也是那場災難中的家族幸存者呢？”

眾人又看看躺在一邊昏迷不醒的男人，這么一說確實啊，她們對這個人并沒有什么排斥，反而越看越順眼。

眾人頷首：此話在理啊！

“怎么可能！他……”

“卡洛諾拉。”

艾絲出聲打斷她：“只要證明他是我們哲葛爾斯血脈的一員，就沒有問題了……”

“這是你的意思，是——吧？”

卡洛抬頭看向艾絲，首領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是。”

……

……

骨哨高音隨海風變化而起伏，時而搭配上正確頻率，奏成完美的和聲，燃燒的苔蘚混合著凝血的氣息，與空中四散花香相散，相融。

火塘躍動的光影里，薩滿塞西莉婭的斗篷正滲出油脂的微光。這件用不同顏色的狐皮編制成的祭祀服，每塊毛皮邊緣都留著撕咬狀的鋸齒——那是用燧石片裁切皮毛特有的參差裂口。

十五名戴著不同動物顱骨面具成員，一邊哼唱著，一邊圍著篝火轉圈。

當薩滿雙手伸出，一甩袖袍時，十五名成員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動作。

隨著薩滿開始低吟，做出一系列奇怪的手勢時，十五名頭戴顱骨面具的哲葛爾斯族人用大小不一的動物脛骨敲擊地面。同時伴隨著骨哨幽咽的聲響，在這個夜晚的穹頂織成了一張震顫的網。

在一段儀式結束后的節骨眼，其中一位戴著面具的成員站了起來。

“卡洛，你干什么？”

她的異常舉動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奧利琳娜急忙小聲提醒。

卡洛諾拉站在那，她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直覺告訴她應該這么做，因為……

太奇怪了。

實在是太奇怪了。

這個流程是祭祀溝通先祖的，為什么簡單的一個融血測試需要溝通祖先？

還有平常做這類儀式都是從天亮開始，不可能拖到視線受阻昏暗的夜晚。

“我有疑問，一個融血儀式沒必要告于先祖吧？”

直覺告訴她有問題。

“卡洛！”琳娜壓低聲音警示她，語氣中說不清楚是對誰的緊張。

她知道打斷儀式是不行的，會遭到什么對待她同樣知道，但是她也知道她有必須要這樣做的理由。

這個問題無疑令臺上的薩滿塞西莉婭動作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