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天色漸晚。
鄭府的養馬司位置僻靜,此時燈火通明。
八百匹龍馬騰飛半空,耍累了才四蹄觸地,昂首闊步,回到馬廄。
那些養馬的司員,目光渙散,身心俱疲。
有的底褲漏出來渾然不知,有的腹背都抓出血痕,暗自抽噎哭泣...
“吾命休矣,司官救我!”
寂靜中爆出一聲低喝,面容英俊的少年,被七八只龍馬圍著,像個繡球被龍馬拋來拋去。
他看見陸淵立在廟宇前,大聲呼救。
陸淵循聲望去,這位少年穿了養馬司副職的袍子。
倏!
陸淵向虛空伸手,凝練一道巨大的龍爪,輕輕一捏,頃刻掐住十多匹龍馬。
它們在掌心掙扎撕咬,無濟于事。
鄭乾反應過來,趁機脫身,一個大跳來到陸淵身邊,道:“多謝司官!”
此刻,石子路上幾百匹龍馬喘著粗氣,目光煞氣沖天,瞪著陸淵,十分不悅。
陸淵松手,臉色淡然,他身后忽然涌現長達十丈的八臂天魔,蠢蠢欲動,威懾全場。
“在東海野了半天還不夠,天色已晚,需要我幫你們助眠?”
嘟嚕嚕——
八百匹老馬不服氣,四蹄狠狠踏在石子路上,發出雷鳴悶響。
大戰在即,周圍負責伺候馬匹的司員大驚,紛紛端著大桶口糧,遞到馬匹嘴邊,希望降下怒火。。
“司官莫急,這些老馬隨鄭閣老征戰東海多年,仗著資歷老,橫行霸道已久。你要是來硬的,反而不怕。”張鎮心里瘆得慌,生怕陸淵做事過激,整亂養馬司。
陸淵道:“它們倚老賣老,有點軍功敢對你們頤指氣使。養馬司是儲備軍馬的地方,按這樣下去,三個月后如何上前線?”
張鎮目瞪口呆,認為陸淵瘋了,即便是八百匹良馬去東海前線,存活率不超過三成,何況暮年老馬。
張鎮嘆氣,繼續道:“司官有所不知,三天前養馬司的良馬早調走了,這些老馬都是臨時充數的。我們這些小司員,也是幾天前征調此處。”
“如果沒猜錯,最近司官肯定得罪了一些人,才會這個時候任職。”
張鎮推心置腹,三個月后他們就要上繳八百匹軍馬,一旦質量不合格,直接亂棍打死。
有前車之鑒,見怪不怪了。
“以前的養馬司,光是口糧這道,隨便都能弄百來萬寶鈔,現在這地方,與發配北境無異。”
張鎮說得真切,希望陸淵別折騰,安心伺候戰馬,多活三個月。
“轟!”
陸淵未動,身后的八臂天魔虛相邁步上前,如巨人一般俯瞰八百螻蟻。
這群老馬本身品階不高,大多是一階,少數幾個是二階。
此刻,沒有一匹老馬畏縮,反而凝聚在一起,雙方對峙。
“司官慎重!”
張鎮心臟怦怦跳,太大膽了,這是鄭府,養的是鄭家鄭閣老的軍馬,陸淵是在玉石俱焚。
陸淵臉色冷峻,面朝八百馬匹,喝道:“還不退下,真想做成馬肉火燒?”
天黑了,天魔虛相閃爍金光,下一刻抬腳踩死這群老馬。
“差不多行了,別嚇唬他們。”
一只黑馬從廟宇出來,閑庭散步。
每踏出一步,陸淵身后的天魔虛相弱一分,直至這股威壓消散。
黑馬的大肚子垂下來,走起路顛簸顫抖,身后還跟著黑熊,已經卸掉了圍裙。
陸淵沒有繼續動手,靜靜看著黑馬。
這大肚子黑馬是個三階,忍不住道:“你是人是妖?”
黑馬長嘯一聲,先讓八百老馬回到馬廄歇息,隨后開口:“是人如何?是妖又如何?”
陸淵瞇著眼,笑道:“是人,殺了不能吃。是妖,殺了能當下酒菜。”
“難怪你被送到這,初生牛犢不怕虎,心氣很高。”黑馬沒生氣,轉身回到廟宇。
黑熊湊到陸淵面前,道:“大人和我一樣,是妖人,就是常人說的雜種。”
旁邊的張鎮站出來,察言觀色,道:“天色不早,進去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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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夜色微涼,冷風呼嘯。
廟宇內,兩人兩妖圍著火堆鐵鍋坐下,只是簡單介紹后,沒有再開口。
熊心耐不住性子,端來大桶,往里面盛湯,推給陸淵和張鎮。
“熬了一下午,嘗嘗鮮。”
張鎮遲遲未動,只是拿出自己的干糧,啃了啃。
他也是第一次進來,眼神飄忽,掃視整間廟宇。養馬司的廟閉門封禁許久,還以為有什么神奇之處。
陸淵從儲物袋取來碗筷,大快朵頤,意猶未盡。
“吃飽了?需要砍下我一條馬腿下酒?”馬平安側躺靠在柱子旁,大肚子像個壓扁的水袋,有節律的起伏。
“說笑罷了,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陸淵笑了笑。
“剛才可是威風的很。”馬平安道。
“身為軍馬不服從安排,這不是小事。日后上前線,將士往東,它偏往西,豈不是壞了學宮大事。我既然任職司官,總要做點實事。”陸淵道。
“無規矩不成方圓。”
“服從安排?好啊,服從得好啊。”馬平安聲音越來越低,像在自嘲。
熊心道:“這群老家伙做得確實過分了,陸兄正好壓壓他們的性子。”
陸淵眸間閃動異色,道:“我不是敲打,馬兄若沒出手,他們真成肉餅。”
“……”
張鎮看氣氛不對,道:“出去小解,你們聊。”
“我陪你去。”陸淵站起來拍拍衣袖,朝著兩妖人道:“感謝款待。”
離開時,陸淵不忘囑咐:“馬兄,有空多打掃廟宇,這味道,人受不了。”
嘎吱——
大門關上。
“豈有此理!”熊心憤憤不平。
“老大,他們這么甩臉色,我這就把他們抓來下酒!”熊心沉吟道。
“你要是真動手,就是他的下酒菜了。”
馬平安思緒良久,繼續道:“即便是我,沒有全勝把握拿下陸淵。”
“鄭家想借我的手解決陸淵,咱們不能當個瞎子,查清楚情況再說,以前的虧還不夠么?”
熊心沉默,點頭繼續熬湯。
廟宇寂靜,唯有柴火噼啪燃燒聲響和一陣陣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