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了一天玉米的李盼娣剛到家門口，還沒進去就聽到里面傳來的拍桌子的聲音夾帶著著哭聲，來不及擦汗趕緊放下背簍走進院子去。

前腳剛踏進院內就聽見姐姐的嗚咽聲，“爸，我真的不想嫁......“姐姐帶著哭腔的聲音讓李盼娣心頭一緊。她快步走進院子，躡手躡腳的貼在堂屋旁聽著。

“不想嫁？“母親拔高了聲音，隨即冷笑道：“李來弟，你自己身體什么樣不知道嗎，一個不下蛋的母雞人家李瘸子愿意出六萬彩禮，夠給你弟弟買好多東西了，你不嫁？你不嫁就讓你妹妹嫁過去。“

李盼娣在堂屋外握緊了掌心，姐姐生不出孩子是因為冬天在河邊洗衣服，被同村的男孩用石頭砸不小心摔進河里，爬上來的時候渾身濕透了，等走到家也發了高燒，等村里的醫生過來治好后也烙下了病根，從此不能生育了，后來不知道怎的傳的整個村都知道了，而那時姐姐也才16歲。

“不行，盼娣她才十六歲啊。”

“誰不都得嫁人，不都這么過來的，十六歲怎么了，在家里白吃白喝的，不如早點嫁了還省張嘴吃飯。”

李來弟不語只是暗自啜泣，像是認命了一般。

李盼娣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在掌心的老繭上。她怎么會不知道李瘸子，村里有名的老光棍，四五十歲了還游手好閑，整天喝酒打牌，年輕的時候就因為半夜溜進小姑娘房里面意圖不軌被打瘸了一條腿。這樣的人怎么能讓姐姐嫁過去。

想到此處，李盼娣深吸一口氣，擦了擦掌心的汗，從地上抓了把灰蹭蹭手，裝作剛回來的樣子走進去。

“爸，媽，“她推開門，裝作很高興“我從地來摘了好多玉米，今晚煮點玉米粥，然后我再把玉米棒子打碎了喂羊吧“

屋里頓時安靜下來。姐姐李來弟站在墻角，低著頭抹眼淚，肩膀一抽一抽的。父親坐在椅子上，臉色鐵青，母親則嗑著瓜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盼娣來了，“母親淡淡的撇了李盼娣一眼，“快去洗洗，看你這一身灰。“

李盼娣笑著說好，然后走到李來弟身邊，輕輕握住李來弟冰涼的手：“姐，你在這站著干嘛，還不趕緊過去做飯，一會成龍放學了不能餓肚子。“

就說著，李盼娣拉著李來弟出了堂屋，安撫的拍了拍李來弟的肩膀。

隨即洗了把手，轉身又回到了堂屋。

李盼娣諂媚的朝父親走過去倒了杯水，又轉到身后給父親捶背，試探道：“爸，咋這么上火啊”

“還不是你姐不懂事！“父親重重拍了下桌子，“人家李瘸子多好的條件，你姐生不了孩子人家還愿意出這么多彩禮，你姐居然說不嫁！“

李盼娣心頭一緊，誰不知道這李瘸子前幾年花三千買了個媳婦讓他折磨的生不如死，此后夜夜都能看見男人進出他家院子，李瘸子在門外數錢。

“爸，這李瘸子都快五十了，比姐大二十多歲。他上一個媳婦都快讓他折磨死了，姐嫁過去不是受罪嗎？“

“你懂什么！“母親斜睨著眼睛，“年紀大的會疼人！再說了，你姐肚子生不出孩子，不下蛋的母雞人家都答應給六萬彩禮，夠你弟弟上高中了！“

說完母親上下打量了李盼娣一眼，像是在思考什么。

李盼娣心下一沉。

“可是......“李盼娣眼珠一轉，憤憤的說“我前幾天聽神婆婆家的孫女說，那個李瘸子又偷偷買了女人，這一下子他拿不出這么多錢給彩禮吧。“

父母對視一眼，顯然是不知道這個消息，暗自揣測這個消息的可信度。

“而且，“李盼娣趁熱打鐵，像是有什么秘密要說出來“神婆婆家的孫女跟我說來，人家說他哥看上我姐了，人家可是十里八鄉唯一的神婆，要是跟我姐定下了那彩禮肯定比李瘸子給得多。“

“真的？“母親半信半疑，“你姐生不出孩子他也要？“

“我也是今天剛在玉米地聽說的，“李盼娣面不改色地撒謊，“人家家里有錢不缺女人，肯定是看上我姐長相了，我姐生不出來肯定有別的女人生。“

父親摸著下巴沉思：“要是能跟神婆攀上關系，那以后我們家成龍也能跟著沾沾光。“

“所以啊，爸媽你們再好好想想，我去幫我姐做飯“李盼娣諂媚的朝爸媽笑笑然后轉身往廚房走。

一轉身差點跟眼淚婆娑的李來弟撞上，李盼娣趕緊回頭看看有沒有人，拉著李來弟往廚房走。

一進廚房，李來弟就緊緊抱住李盼娣，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盼娣，我跟神婆家孫子沒見過幾次面，你這樣騙爸媽，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你會被爸媽打死的。“

“姐，別哭了，“李盼娣輕輕拍著李來弟的后背，抬頭看向堂屋的方向眼神堅定：“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嫁給那個老瘸子的。“

“可是......“李來弟抬起頭，紅腫的眼睛里滿是絕望，“爸媽不會死心的，如果我不嫁過去，他們一定會把你嫁過去，李瘸子就是個畜生，我不能看著你嫁過去受罪。“

“正因為他是個畜生，所以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姐姐嫁過去受罪。”

李盼娣雙手緊緊握住李來弟的手，壓低聲音，眼神堅定的看著李來弟說：“姐，我們逃吧。“

“什么？“李來弟瞪大了眼睛，趕忙捂住李盼娣的嘴四處張望，生怕有人聽到。

“我攢了一些錢，“李盼娣從褲兜里掏出幾個破舊的手帕，里面包著皺巴巴的紙幣，因為害怕放在家里被弟弟李成龍翻找出來，所以天天帶在身上。

“我這幾年下地干活偷偷賣廢品攢的，這些錢夠我們去車站公交車去城里生活了。“

李盼娣眼神充滿希冀的看著李來弟，將手帕遞到李來弟面前。

李來弟顫抖著接過手帕：“可是......爸媽會打死我們的......“

“現在都是二十一世紀了，本來就不應該有人口買賣，就算是被打死也比被賣給李瘸子強，“李盼娣握緊李來弟的手，“姐，我上過初中，這個村干的事都是不對的，你還記得小芳姐嗎？去年被她爸賣給了一個老光棍，現在......“她說不下去了。

姐姐沉默了良久，晚霞從廚房的窗戶灑進來，照在姐妹倆相似的臉上。隨后，姐姐鄭重點了點頭，握緊了李盼娣的手。李盼娣心下一喜，回握住李來弟的手。

“今晚就走，“李盼娣一邊說，一邊端菜，“等爸媽睡了，我們從后門溜出去。“

李來弟點點頭，端著菜走進堂屋。

李盼娣剛端好菜，看著李成龍玩著手機，嫌棄的用筷子挑來挑去，還叫囂著要吃肯德基的模樣，心里冷哼一聲。

她倒要看看等她跟她姐走后，沒來彩禮錢，他們怎么讓李成龍當土皇帝……

入夜——

李盼娣穿好衣服，兜里放著攢好的錢跟身份證，這個家除了姐姐還有兜里的錢她也沒有什么在乎的了。

聽著另外一間房發出的打鼾聲的，李盼娣毅然決然的拉著姐姐的手趁著夜色從后面跑出來。

“姐姐別怕，“李盼娣壓低聲音說，李盼娣感覺到她的手在微微發抖。遠處傳來幾聲狗叫，她渾身一顫，姐姐立刻回握住她的手。

李盼娣緊緊握著姐姐的手，掌心里全是汗。從家里跑到村外，李盼娣的心從沒有這么激動過，她終于跟姐姐逃離那個吃人的村子了。

透過月光看見姐姐的笑容，這是她從來沒有看見過的。

李盼娣暗自下決心，她一定會跟姐姐過上好日子的……

幾個小時后——

“快到了，姐。”

李盼娣跟李來弟大喘著氣，走了幾個小時終于快到汽車站了，二人累的只得慢慢挪動腳步。

看見車站前停著一輛出租車，李盼娣心下一喜，“姐，那有出租車，我們快過去。”

說罷一鼓作氣拉著李來弟走到出租車前敲了敲車窗，隨即車窗搖了下來。女人從車窗探出頭來，疲憊的眼睛看了李盼娣一眼：“上車吧。”

李盼娣趕忙鉆進車內，車內很干凈，有一股淡淡的薄荷的清香，讓人心神安寧，李盼娣對著女人說道“去火車站”，女人嗯了聲，系好安全帶升起車窗。

李盼娣握緊兜里攢了好幾年的錢心里一片希冀，只要到了別的城市，她跟姐姐就再也不用害怕被任人宰割了，只要到了新地方她們就可以重新開始！

出租車緩緩駛出汽車站，在黑夜中劃出兩道光柱。

女人從后視鏡往回看，看見李盼娣二人滿頭大汗打開了空調“這么晚去火車站，出遠門嗎？”

李盼娣警覺的“嗯”了一聲。姐姐的手將李盼娣往自己身旁拉了拉，也警惕的看著女司機。

女司機也不惱，繼續開著車“你們別誤會，我看你們跟我姑娘差不多大，也在外讀書一年回幾趟家。”

見司機沒有惡意，李盼娣輕輕拍了拍姐姐的手背開口道“我們要去S市旅游。”

“S市好啊，我呆過幾年，后來家里父母年紀大了，才回來開始開出租車。”

李盼娣偷偷打量著女人的側臉，她看起來四五十多歲，眼角有爬滿了疲憊，但笑起來很溫柔。

很快到了火車站，李盼娣將錢遞給司機，從車上下來向司機道謝，女人笑笑“加油吧，大城市的發展機會還是很多的。”

李盼娣鼻頭一酸，輕聲道好然后拉著姐姐去購票窗口走去。

想想也是，有誰會大晚上什么行李都不拿滿頭大汗的跑出來旅游呢。

候車室里人不多，李盼娣緊緊挨著姐姐坐著。她看著手中的車票，S市三個字在燈光下格外清晰。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家鄉，第一次坐火車，第一次有機會決定自己的人生。

“姐，“她小聲說，“我們會過得很好，對吧？“

姐姐握住她的手，掌心溫暖：“一定會的。“

廣播響起，她們站起身，拖著行李箱走向檢票口。李盼娣回頭看了一眼，那女人的車還停在站前，車燈在夜色中打出兩個光柱。

李盼娣對著車的方向揮了揮手，轉身走向檢票口。

火車開始行駛，李盼娣緊緊握住身份證，輕輕撫平身旁姐姐熟睡還皺著的眉頭，也慢慢閉上眼睛。她知道，這會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S市，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