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沐淺水跟著望去，瞳孔微縮——眼前分明是南宮世家的朱雀閣。

三年前沐陽商隊在此遇襲的傳聞閃過腦海，她突然意識到，這場出行絕非表面這般旖旎。

閣樓飛檐下懸著十二盞琉璃宮燈，在未時三刻竟全部點亮。

絕無情踏著青磚上未化盡的殘雪，腰間墨玉隨著步伐輕叩劍鞘。

當值侍衛剛要阻攔，卻在看清玉牌上龍紋時慌忙跪地。

“絕公子，家主等候多時。“

閣內飄來縷縷沉香，混著某種草藥焦糊的氣味。

沐淺水正要邁過門檻，忽覺腕間一緊。

絕無情將一枚冰涼的玉扣塞進她掌心，指尖劃過時在肌膚上留下灼熱的戰栗。

“南宮家主有嗅香辨毒之能。“

他附耳低語，“含住了，別咽?！?

二樓傳來棋子落枰的脆響。紫檀屏風后轉出個披著狐裘的男子，眼尾朱砂痣艷如滴血。

南宮燼執起沐淺水的手欲行吻禮，卻在觸及玉扣時輕笑：

“絕兄連寒魄玉都舍得給美人含著，當真憐香惜玉?！?

“總比南宮兄在熏香里摻離魂散體貼?！?

絕無情拂開他的手，袖中滑出卷軸擲在棋案上：

“你要的北疆布防圖?！?

沐淺水心頭劇震。

她分明記得三日前父親提過北境軍糧遭劫，此刻卷軸邊沿沾染的赤砂，正是沐陽鏢局押運時專用的封蠟顏色。

……

另一邊。

信紙在燭火上烤出暗紋時，璃雨打翻了硯臺。

墨汁濺上絕無情遒勁的字跡，卻遮不住那句“南宮已取北疆三鎮“。

她顫抖著摸向腰間暗袋，那里藏著今晨在少爺書房發現的赤砂碎屑——與沐家商隊遺落在劫案現場的，一模一樣。

窗外傳來夜梟啼叫，約定的暗號。

璃雨將密信塞進妝奩夾層，推開窗時寒風卷著細雪撲在臉上。

黑衣探子倒掛在檐角，面具上的饕餮紋在月光下泛著青光。

“告訴閣主，魚已咬鉤?！八龑卧斓男欧膺f出去：

“原計劃不變，但...“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中真正的密信。

“加派人手盯住沐淺水。“

“另外告訴那位“圣女”，小心絕無情?！?

“是！”

探子消失在夜色中時，銅鏡映出璃雨蒼白的臉。

少爺書房暗格里那疊沐陽世家情報在腦海浮現，最上方赫然是沐淺水及笄那日的畫像，題著朱筆批注——

青玉現，天下變。

……

棋盤上黑子突然裂開，涌出猩紅煙霧。

沐淺水口中寒魄玉驟然發燙，在南宮燼放肆的笑聲中，她看見絕無情袖中銀絲纏住房梁橫木。

“閉氣！“

絕無情攬住她腰身騰空而起，玄色大氅在毒霧中翻卷如鷹翼。

十二盞琉璃燈同時爆裂，淬毒鐵蒺藜暴雨般射來，卻在觸及絕無情周身三尺時被無形屏障彈開。

南宮燼撫掌贊嘆：

“絕家三千影衛果然名不虛傳，連玄玉結界都能外放護主。“

他指尖拈起顆染血的白子，“不過沐姑娘頸間青紋，怕是撐不過三更...“

話音未落，沐淺水突然按住心口。

那些被刻意遺忘的記憶洶涌而來——三個月前中元夜，父親書房里飄著同樣的離魂散香氣。

當她沖進去時，只看到絕無情收劍入鞘，父親的血正順著青玉筆架往下滴。

“想起來了？“

絕無情貼著她耳垂低語，掌心青紋與她的印記產生共鳴，“沐陽家主可不是我傷的?！?

沐淺水渾身發抖，脖頸青玉紋路突然綻放華光。

南宮燼腰間赤玉應聲而碎，整座朱雀閣開始劇烈震顫。

她不受控制地抬手，閣中枯萎的九葉重樓竟在青光中復生，藤蔓如毒蛇纏住南宮燼雙腳。

“九轉回春訣！“

南宮燼終于變了臉色，“你居然能逆轉生死！“

絕無情趁機甩出三枚墨玉釘，釘入對方三大要穴。

正要補上致命一擊，沐淺水突然嘔出大口鮮血，青光驟然消散。

南宮燼化作黑霧遁走前，留下句飄忽的警告：“絕公子可知，你懷里抱著的才是真正的催命符？“

……

子時的更鼓聲里，璃雨摸進影閣密室。暗格中的北疆輿圖鋪展開來，朱砂標記的糧道與她手中赤砂碎屑完美重合。

冷汗浸透中衣時，身后突然響起熟悉的腳步聲。

“小璃雨何時對軍事感興趣了？“

絕無情的聲音帶著笑意，燭火將他影子拉長得如同鬼魅。

璃雨轉身時已換上嬌嗔表情：“少爺總瞞著我大事。“

她晃了晃偽造的信件，“南宮世家要的布防圖，您當真舍得給？“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絕無情抽走她藏在背后的真信，指尖擦過她頸側動脈，“但小璃雨似乎忘了，影衛第一條規矩是什么?！?

寒光閃過，璃雨的袖劍停在絕無情心口半寸。她看著對方平靜的眼眸，突然笑出眼淚：

“三年前您從狼群中救我時說過，影衛只需對真相忠誠?！?

劍尖刺破錦衣，“告訴我，沐陽商隊三百條人命，是不是影閣劫的？“

絕無情握住劍刃任由鮮血直流：“若我說是為你續命呢？“

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猙獰的舊傷，“當年你替我擋的毒箭，唯有沐陽家青玉能解?！?

璃雨瞳孔驟縮。

記憶里的畫面突然染上血色，那支本該射向絕無情的毒箭，穿透的確實是她的胸膛。

……

沐淺水在昏迷中呢喃著父親的名字，青玉紋路時明時暗。

絕無情抱著她穿過密道時，懷中的《玄玉譜》殘頁正在發燙。

書頁間夾著的婚書上，沐淺水的生辰八字旁，赫然批注著“青玉容器“四字。

密道盡頭傳來兵器相接聲，璃雨持劍浴血的身影撞進視線。

她身后追兵舉著的，正是沐家死士的玄鐵令牌。

“帶她走！“

璃雨將染血的密信塞給絕無情，“南宮燼把青玉現世的消息傳出去了，三大世家的追殺令已到城外?！?

絕無情卻將沐淺水推入她懷中：

“去寒山寺找苦慈大師，他欠絕家三條命?！稗D身迎向追兵時，墨玉劍首次完全出鞘，“有些債啊，是該還了?！?

沐淺水在顛簸中驚醒，恰好看見璃雨頸后與自己相同的青紋。

月光下兩個女子的命運紅線糾纏成結，遠處沖天而起的墨色劍光，正將夜空割裂成破碎的棋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