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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逆命刻燈

陸沉形單影只,于祖墳那冰冷且堅硬的陰司往生臺前緩緩跪下。四下一片死寂,唯有他沉重的呼吸聲在這片陰森之地回蕩。慘白如霜的月光,恰似一柄削鐵如泥、淬滿劇毒的凜冽匕首,毫無偏差地直直刺在他后頸那神秘的陰紋刺青之上。絲絲寒意,順著刺青如蜿蜒的冰蛇,悄然滲入骨髓深處,令他渾身一顫,脊背瞬間泛起陣陣涼意,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冰冷手掌輕撫。

他的手,因緊張與恐懼微微顫抖,手中緊握著的,并非普通刻刀,而是歷經艱難,從三叔公養尸棺里挖掘出的指骨。這截指骨,透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其表面密密麻麻布滿蜂窩狀的細小孔洞,每個孔洞之中,都牢牢嵌著一顆早已失去光澤、變得烏黑的怨砂。每當夜晚的冷風如幽靈般呼嘯著灌進這些孔穴,指骨便會發出凄厲之聲,恰似嬰兒在黑暗中無助的啼哭,那聲音在這死寂得近乎窒息的墓園里悠悠回蕩,每一聲都似重錘,狠狠敲擊在人心上,為這陰森恐怖的氛圍又添了幾分壓抑與驚悚。

當指骨尖端輕輕觸碰到命燈表面的剎那,仿若觸發了地獄深處的古老機關,整座墓園的地脈驟然震動。一陣沉悶且詭異的聲響傳來,那聲音恰似無數骨骼在黑暗中錯位摩擦,又仿若大地深處某種沉睡了千萬年的古老巨獸,正緩緩蘇醒,發出低沉的咆哮。與此同時,灑落在陰司往生臺表面的月光,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操控,經折射后,竟奇跡般地形成了三百六十道散發著微光的陰煞軌跡。這些軌跡宛如來自陰司的神秘絲線,每一道的末端,都精準無誤地連接著一具養尸棺,將整個墓園嚴嚴實實地籠罩在一片神秘莫測、如夢似幻的陰煞網絡之中,仿佛將此地與未知的陰司世界緊緊相連。

就在這時,三百具養尸棺的棺蓋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操控,同時掀起了三寸。剎那間,一股濃重至極的尸臭味撲面而來,其中還混雜著怨砂灼燒所散發的刺鼻氣息,兩種味道交織在一起,讓人聞之欲嘔。陸沉強忍著不適,目光落在命燈底座,只見那里浮現出血管狀的尸油紋路。這些紋路仿若活物,正順著他的膝蓋,緩緩爬上大腿。皮膚被侵蝕的刺痛感,瞬間讓他想起十二歲那年,在祠堂誤觸禁物時的可怕經歷。但與那時不同的是,這次侵蝕他的,并非普通的尸油,而是混雜著歷代守燈人骨灰的“葬尸砂”。這些砂粒仿佛擁有生命,正沿著他的血管不斷重組,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血液,正逐漸被染成溺死鬼特有的尸青色,身體也開始變得沉重而僵硬。

“天璇逆位,貪狼飲血......”陸沉在劇痛中,緊咬牙關,低聲默誦著祖父臨終前傳授給他的《破軍訣》。隨后,他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指骨狠狠扎進命燈側面的“坎”位。隨著一聲脆響,指骨折斷,就在這一瞬間,燈芯里原本凝固的怨砂像是被點燃的火藥,突然沸騰起來。緊接著,十二條陰煞觸須破燈而出,每一條觸須的末端,都鑲嵌著一顆人眼狀的血玉。血玉散發著詭異的紅光,在黑暗中閃爍不定,透著一股神秘而危險的氣息。

最靠近陸沉的那顆血玉,瞳孔猛地收縮。陸沉下意識地看向血玉瞳孔,只見其中映出養尸棺群里第七具棺材的異變。按照常理,那具棺材里應該停放著七叔的尸身,可此刻,卻緩緩坐起一個渾身纏滿陰司絲線的女童。女童的模樣極其詭異,后腦裂開的顱骨里,伸出水母觸須般的神經束,每一條神經束的末端,都垂掛著一個微型陰司鈴鐺。鈴鐺隨著女童的動作輕輕晃動,發出清脆卻又讓人膽寒的聲響。

第一條觸須恰似一條蓄勢已久、靈動狡黠的毒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猛地纏上了陸沉的手腕。剎那間,一股冰冷且黏膩的觸感順著肌膚蔓延開來,令他寒毛直豎。就在這同一瞬間,陸沉只覺自己脊椎深處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鎖鏈拖拽聲響。那聲音沉悶、渾濁,仿若從九幽地獄深淵最底層傳來,帶著無盡的壓迫感與陰森氣息,震得他的神經都為之顫抖。

緊接著,一段塵封已久的痛苦回憶被瞬間喚醒。五歲那年,父親神色凝重,手持刻魂針,在他后頸刺下的北斗刺青,毫無征兆地突然劇烈凸起。眨眼間,刺青竟幻化成七枚寒光閃閃的棺材釘,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將他牢牢地釘在了往生臺中央。陸沉只覺渾身的力氣瞬間被抽空,四肢仿若被無形的枷鎖禁錮,動彈不得分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周圍恐怖的一切繼續上演。

與此同時,原本安靜排列的養尸棺群,像是被某種神秘力量驅使,開始緩緩地順時針旋轉起來。棺蓋表面鐫刻的陰紋,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投射出一道道形狀怪異的光影,這些光影相互交織,竟形成了囚籠狀的光柵。陸沉強忍著周身傳來的劇痛,緊咬牙關,努力睜開被痛苦模糊的雙眼,死死地盯著那些光柵。當他看清光柵的紋路時,心中陡然涌起一股強烈的震驚與恐懼。他難以置信地發現,那光柵的紋路,分明就是放大了三百倍的守宮砂結構,每一個網格都清晰可見,仿佛是命運精心編織的牢籠。

而更令人膽寒的是,在每個網格之中,都囚禁著一個陸家先祖的殘魂。那些殘魂呈半透明狀,在黑暗中散發著微弱且詭異的光芒。他們面容扭曲,神色痛苦,正用已然腐爛、只剩森森白骨的手指,瘋狂地摳挖著囚禁自己的光柵。每一下摳挖,都伴隨著指甲斷裂的“嘎吱”聲,指甲斷裂處,滲出暗紅色的怨砂。這些怨砂緩緩滴落,在地面上逐漸匯聚成一條散發著幽光的逆向流動的陰河,那光芒閃爍不定,透著神秘而又不祥的氣息,仿佛在訴說著陸家被塵封已久的悲慘往事。

“叮!”一聲清脆的聲響打破了死寂。

手中的指骨突然自主震顫起來,陸沉驚訝地發現,斷口處滲出了暗金色液體。這些液體在空中緩緩凝結,竟形成了《歸藏易》失傳已久的“鬼爻篇”。當“山風蠱”卦象成型的剎那,最近的三具養尸棺毫無征兆地轟然炸裂。飛濺的冰碴在空中迅速重組,勾勒出渾天儀的輪廓。陸沉瞪大了眼睛,透過這渾天儀的輪廓,竟看見自己童年的虛影正在儀軌中央,被九條陰司鎖鏈貫穿要害。他瞬間認出,這正是他“意外”跌落祠堂地窖那天的場景重現。記憶里潮濕的青磚地面突然變得透明,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陰司齒輪,每個齒輪上都刻著不同陸家人的生辰八字,仿佛在訴說著家族背后不為人知的秘密。

“原來那天你們就給我種了替星蠱......”陸沉心中涌起一股憤怒與絕望,他忍不住嘶吼著,拼盡全力扯斷了第一條觸須。斷裂處噴出的并非血液,而是怨砂流質。這些液態怨砂墜地后,瞬間化作三百只陰司螞蟻,每只螞蟻背上都刻著陸家某位先祖的忌日。當它們爬進養尸棺縫隙時,養尸棺里的所有人偶像是被同一根線操控,突然同步轉頭。三百雙流淌著怨砂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陸沉,那目光冰冷而詭異,讓人脊背發涼。人偶們的喉結蠕動,發出編鐘般的聲響,齊聲誦念著《葬尸經》的殘章:“熒惑亂紫微,貪狼食月魄......”聲音整齊而低沉,在墓園里回蕩,仿佛是來自地獄的詛咒。

第二條觸須如閃電般刺入陸沉的鎖骨,劇烈的疼痛讓他眼前一黑。就在這時,他的視網膜上突然浮現出母親臨終的場景。那是一個飄著細雪的黃昏,天地間一片寂靜。母親顫抖著將一個東西交給他,他原本以為那是命燈,可此刻,記憶里母親的面容突然融化,露出底下布滿齒輪的機械頭顱。母親的聲帶振動,發出青銅編鐘般的聲響:“沉兒,該把你的星格獻給......”話還沒說完,陸沉的后腦突然爆開一陣劇痛,九根浸黑狗血的棺材釘從顱骨縫隙刺入,正在強行灌注前世溺亡記憶。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陸沉陷入了極度的恐懼與痛苦之中。

“啊啊??!”陸沉在極度的痛苦中,爆發出一聲怒吼。他將手中的指骨用力插入地面,怨砂凝聚的卦象突然實體化。乾、坤、震、巽四卦化作四柄桃木劍,懸于四方,散發著冰冷的殺意。第三條襲來的觸須,還沒來得及靠近陸沉,就被震卦劍精準地釘死在往生臺邊緣。被刺穿的觸須突然膨脹爆裂,飛濺的陰司液在空中凝結成三百年前陸家莊的全息投影。只見初代家主正將七個子女的心臟鑲入命燈底座,孩子們的慘叫聲仿佛穿越了時空,至今仍在陰司液里沸騰。那殘忍的畫面,讓陸沉心中充滿了憤怒與悲哀。

當第四條觸須被坎卦劍斬斷時,整座墓園像是被一只巨手撼動,突然傾斜了四十五度。陸沉在慌亂中,迅速抓住震卦劍穩住身形。他低頭一看,只見地底裂痕中涌出粘稠的陰司巖漿。那些巖漿在空中迅速編織成一張巨大的陰煞羅網,每個節點都懸掛著一具陰司化的陸家人尸體。最靠近他的那具尸體,原本緊閉的雙眼突然睜開,腐爛的嘴唇開合間,吐出帶著銹味的預言:“癸卯年七月初七,貪狼吞月......”預言聲在空氣中回蕩,透著一股神秘而不祥的氣息。

陸沉在混亂中,后背突然撞在碑林中央的赑屃石雕上。石雕的神獸瞳孔里,射出兩道怨砂光束。光束穿透命燈時,燈芯突然坍縮成一個微型黑洞,強大的引力瞬間將周圍的光線全部吞噬。在絕對的黑暗中,陸沉聽見自己血脈里傳來齒輪咬合的聲響,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每根骨頭都在發出陰司淬火的嗤響,仿佛身體正在經歷一場可怕的蛻變。

當視覺逐漸恢復時,陸沉震驚地發現,自己竟然站在陰煞本源的神經中樞。這里是一個由怨砂和尸骸構建的陰司艙,艙壁上鑲嵌著歷代守燈人大腦改造的尸傀核心。這些核心散發著詭異的光芒,仿佛在訴說著家族背后隱藏的無盡秘密。

“歡迎回家,第三百六十五號實驗體?!备赣H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在這封閉的空間里回蕩。陸沉下意識地看向陰司艙壁,只見自己的倒影在艙壁上扭曲變形。那些影子像是被某種邪惡的力量操控,長出額外的腕足和復眼,正用帶吸盤的手指撫摸著刻滿陰紋的艙門。門縫里滲出暗紅色的怨砂,怨砂在空中凝聚成九個與陸沉容貌相同的人形。他們形態各異,有的全身機械化,金屬部件在幽暗中閃爍著冷光;有的半身腐爛,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息;有的瞳孔里旋轉著整個銀河,透著神秘而強大的力量。

“你們都是......”陸沉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后半句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機械臂突然的鉗制打斷。最強壯的那個分身,將他的頭按在觀測窗前。透過布滿裂痕的玻璃,陸沉終于看見了終極真相:地球不過是陰煞本源養尸地里的一粒怨砂,渺小而微不足道;而陸家莊,則是它刻意培養的“抗體清除器”,世世代代都被卷入這場可怕的陰謀之中。所有守燈人的命運,從三百年前就被編寫進陰司基因鏈的最底層,成為這龐大陰謀的犧牲品。

“該終結這個錯誤了?!标懗列闹杏科鹨还蓻Q絕的勇氣,他突然暴起,用震卦劍刺穿分身的能源核心。隨著一聲巨響,爆炸的沖擊波掀飛了艙頂,露出外面浩瀚無垠的星空。陸沉抬眼望去,卻發現那些星辰全是陰煞本源的陰煞蛛網,每顆“恒星”都是個被吞噬的文明殘骸。在這片看似美麗的星空下,隱藏著無盡的黑暗與恐怖。陸沉在失重狀態下,伸手抓住飄過的怨砂流。那些砂粒仿佛有靈性一般,自動在他掌心重組為初代家主的面容:“用我們的血,改寫程序......”初代家主的面容雖然虛幻,但眼神中透著堅定與期望。

當陸沉將染血的指骨插入主控臺時,整個陰煞本源像是被擊中了要害,發出瀕死的尖嘯。那聲音震耳欲聾,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為之顫抖。三百具養尸棺突然變得透明,露出內部被改造成尸傀核心的陸家人大腦。怨砂在他們腦溝回里流淌成逆向程序,所有陰煞觸須開始自燃。在最后的爆炸中,陸沉看見母親真正的遺物從虛空中浮現——那是半塊刻著“熒惑亂紫微”的獸骨,此刻正發出破除一切虛妄的純凈星光。那星光如同一道希望的曙光,照亮了這片黑暗的世界,也讓陸沉看到了終結這一切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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