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濃稠霧障翻涌漫卷。

他甩了甩逐漸恢復知覺的右臂，接下那一記撲擊的麻痹感仍如蟻噬，方才硬撼虎爪那記實在勉強，這畜生膂力著實駭人，單手格擋當真險之又險。

神識所及之處愈發混沌，五丈外的雪粒軌跡都模糊如隔毛玻璃。

雖神識探查范圍被壓縮得愈發狹窄，但季塵右臂經絡在靈力滋養下逐漸恢復知覺，很快便可補上一記殺招。

他冷眼掃過虎妖方才吃痛退避的方位，畜生琥珀豎瞳里殘留的驚怒倒映在劍刃寒光中，那一記硬撼足夠讓這孽障消停片刻。

他瞇眼盯著靈識視野中霧瘴流速的細微差異，忽見神識中那團黑暗鼓脹的中心正貼著巖壁潛行，繞過自己直奔狐妖倒伏處。

“果然要救同伙。”

季塵五指緩緩收攏又舒展，酥麻的不適感漸緩，靴跟碾地悄然調整站位。

這倆孽畜配合如此默契，單打獨斗雖只是麻煩一些，若讓它們再度聯手施展霧障配合狐火，就要再度陷入不利的境地。

所以決不能讓他們匯合。

狐妖既然接連受到重創，那就再難以憑靠自身移動！

季塵眼底寒芒驟凝，靈臺劍意如星火炸裂，丹田靈氣似江河倒灌翻涌，兩股力量沿著臂骨經絡奔涌交纏，在神識的精妙驅使下于劍鋒轟然相撞，青灰長劍頓時迸出刺目白焰。

他五指猛然攥緊劍柄，手腕翻轉間劍勢如龍抬頭，三丈長的劍光匹練悍然劈開濃霧，“孽畜！今日便斷了你們聯手的機會！”

嘶啦——

劍光過處積雪轟然蒸騰，雪粒在劍氣中狂舞如銀砂，霧障如裂帛般撕出丈許缺口，碎石在氣浪裹挾下化作齏粉四濺。

季塵足底碾碎積雪借勢暴起前沖，劍鋒攪動的沸騰劍勢如同銀龍破海，直刺霧墻彼端那道蜷縮的赤紅身影。

狐妖脊背弓起時毛發根根炸立，處處帶傷卻無法移動分毫。

“吼——！”

霧瘴深處炸開虎嘯，鋼鞭般的長尾如靈蛇卷住狐妖腰肢。

就在劍鋒距離咽喉僅剩三寸時，腥風裹著黑影自側方悍然撞入戰圈，季塵鼻腔瞬間灌滿妖獸皮毛的腥臊味，眼睜睜看著獵物被長尾拖向后方。

“想跑？”

季塵喉間迸出低喝，劍勢陡然偏轉三分。

熾白劍光擦著狐妖脊背掠過時，三團狐火倉促凝聚的屏障應聲碎裂，刺啦的皮革撕裂聲中，三條赤尾齊根而斷，在雪地上痙攣著劃出蜿蜒血痕。

“啊啊啊！奴家的尾巴！”

狐妖凄厲尖叫刺破濃霧，腰腹豁口噴涌的熱血將積雪澆出咕嘟作響的猩紅窟窿。

虎妖琥珀豎瞳迸出兇光，落地瞬間后肢筋肉虬結著側滑轉向，鋼尾甩動間將同伙殘軀拋向巖壁凹陷處，伏身蓄力徑直撲來。

季塵靴底猛碾積雪，身形驟然下壓，雪沫迸濺間竟是一記滑鏟突進，劍鋒自下而上劃出半弧，轉刺為砍的寒光直取虎妖胸腹要害。

那孽畜琥珀豎瞳兇芒暴閃，四只鋼爪竟如上次般聚攏收束，欲聚攏收束硬生生卡住劍刃路徑。

然而在這股腥風中，虎妖卻看見季塵臉上忽然露出猙獰的微笑。

劍刃震顫的嗡鳴聲中，沸騰劍勢竟在刃口綻出三尺白芒，雪亮光刃如毒蛇吐信驟然延展。

虎妖豎瞳里倒映的寒光瞬息暴漲，此刻它四爪正防備著實體劍身，猙獰虎頭卻正對著憑空暴長的光刃門戶大開！

吱——嘎！

刺耳摩擦聲撕裂霧障。

四只利爪確實如虎妖算計死死扣住劍身，可那白芒凝成的光刃卻已順著脖頸豎劈而下，血珠還未落地便被純粹劍勢構成的光刃打碎蒸發。

劍刃在虎爪上拉過一列火星，季塵整個人借著滑鏟余勢自虎腹下方掠過。

虎妖龐大的身軀轟然栽進路旁雪堆，雪地上頓時炸開赤紅噴泉，滾燙獸血澆得積雪滋滋作響騰起白煙。

這一擊豎著自頭切到脖頸，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虎妖栽進雪地的悶響尚未散去，季塵劍鋒已轉向蜷縮在巖壁下的狐妖。

斷尾處光滑如晶的斷面溢著鮮血，赤紗羅裙被血浸成暗褐色，她顫抖著支起上半身，三根斷尾還在身前不遠的位置痙攣抽搐。

狐妖突然掙起血葫蘆似的身子，指甲扣進雪地，美目瘋狂掃視漸淡霧氣，看向四周不知道什么存在的東西喊道：“......，......。”

本應出口的尖利呼喊似被莫名的禁制封鎖，她的絕望掙扎只換來冰冷的山風。

季塵踏著血雪交融的山道步步緊逼，青灰劍身寒光流轉，映得那張妖媚面容扭曲交錯。

三條斷尾在雪地里抽搐出蜿蜒血痕，狐妖肩胛凹陷處皮肉翻卷，隱約可見碎裂的骨茬。

“嗬......”

她突然轉身發出瀕死野獸般的嘶鳴，三條斷尾驟然騰起幽藍狐火，季塵眼皮都未抬，劍鋒隨意橫掃便將火舌絞成漫天星屑，飛濺的妖火殘渣在道旁枯樹上熔出蜂窩狀孔洞。

身受重傷，三尾已斷，她自知即使自己僥幸活下來也是一個廢妖。

“仙長饒命！”赤瞳里水霧翻涌的妖物踉蹌跌坐，染血指甲摳進凍土劃出深溝，斷裂的鎖骨隨著喘息錯位凸起，斷裂的鎖骨隨著喘息錯位凸起，“奴家愿立血契充當仙門的鎮守靈獸！”

季塵余光掠過殘破車架，寒聲冷笑在喉間回轉。

四具無頭尸首仍保持著結印姿勢，凝固在斷頸處的臟器碎塊折射著詭異冷光，這些同門修士臨死前甚至來不及露出驚駭神色。

那雖然只是劇情角色，可看著他們被這兩個畜生殺死仍讓他十分不爽。

狐妖染血指尖顫抖著攀上劍脊，嗓音摻著蠱惑靈力的微顫：“仙長若肯留奴家性命...奴家知曉玄穹誅魔矢的下落...”她赤瞳泛起水霧，斷裂的鎖骨隨喘息起伏，“前線妖族近日劫得三支神矢...啊！”

眼前這孽畜方才還張揚著三尾絞碎同門尸身痛飲鮮血，此刻卻蜷在血泊里擺出楚楚可憐的模樣。

“現在倒裝起柔弱了？”

他嗤笑著抬腳踹開攀附劍身的染血指甲，狐妖被踢得在雪地里翻滾數圈。

左掌猛然攥住那對毛絨獸耳提起，劍柄裹著靈力重重砸向震顫的妖丹，裂紋綻開的脆響混著凄厲尖嚎刺破霧氣。

“你當我是傻子？”

【奇怪，那隱藏的第三妖怎么還不出手？】

季塵瞇眼用靈識掃過仍在運轉的壓制結界，虎尸蒸騰的血氣已在寒風中凝成霜霧，而暗處蟄伏的第三道氣息竟毫無波動。

這畜生眼見同伴瀕死仍不出手，要么是忌憚自己戰力，要么......

季塵手腕微抖，四道劍光自鞘中迸射而出，釘入狐妖四肢時濺起細碎雪花，再神念一動些許劍勢順著劍光探入狐妖的軀體。

他剛剛忽然想起一件大事，這次副本足足扣了十點靈力，眼前這兩只妖怪的妖力波動卻稀薄得可疑，僅是是肉體數值上比那鯰魚精高了些許，戰斗力主要靠兩妖配合。

去掉模擬場景要的靈力，這兩妖加一起能用上三點靈力都算多。

不對勁，絕對不對勁！

他看著妖血在雪地蜿蜒，裝模做樣運轉靈力在空中繪制出些，連他自己都看不懂的紋路。

“不用你說，我想要什么會自己找。”

就在季塵故意露出破綻的剎那，暗處蟄伏的存在終于動了——

磅礴靈力猝然匯聚，熾烈光柱自他背后轟然襲來。空間波動劇烈扭曲，季塵雖早有防備，仍被這道遠超預估的攻勢激得有些意外。

【劍技·鋒擊破】

千鈞一發之際，這具身軀竟自主迸發出戰斗本能。

肌肉記憶與靈力脈流完美契合，那道許久未使用過的劍技如同鐫刻在骨髓深處，劍鋒凝聚的銳意直刺光柱核心。

精妙到毫巔的操控力將毀滅性能量層層剝解，狂暴靈流硬生生被劍勢撕成無害的亂流。

“居然藏得這么深。”

季塵在靈力對沖的間隙暗忖，余光瞥見斷尾狐妖正用染血的赤瞳緊盯著空中纏斗的身影。

見那妖物眼中剛騰起希冀的光，他神念一動先前埋入她體內的暗勁轟然爆發。

鼓脹的白光順著狐妖殘破四肢爬滿軀殼，季塵冷眼看著這個曾撕咬同門尸身的孽畜炸成血霧。

碎骨肉糜濺在護體靈光上時，他正將劍尖殘留的毀滅亂流甩向虛空——

既然誘出正主，這餌自然不必再留。

當潰散的靈力亂流如退潮般剝離視野，季塵瞳孔驟然收縮，高懸半空的青袍身影正緩緩沉降，周身翻涌的靈壓竟讓神識瘋狂預警。

那人廣袖無風自動，先前那道射出光柱的鏡狀法器，正化作流光沒入袖口。

隨著五指輕抬，八枚刻滿妖紋的骨錐自袍底魚貫而出，幽藍電弧在尖端吞吐不定，將那張近乎完美的面容映得森然可怖。

“倒是個不錯的苗子。”那人影緩緩睜開雙眼，豎瞳里流轉著熔金般的光澤，“只是金丹不到的修為，竟能全靠劍意接住這一下。”

季塵不語，將接下剛才那一擊后變得紅熱的劍鋒插進雪地，液體沸騰的刺耳聲劈啪作響，眼前的這東西不像是個善茬。

那青袍妖修中指與拇指在身前輕掐，逸散在空中的靈力亂流驟然消逝。

“看來這二人敗在你手中也不算離奇，放任你成長下去定會后患無窮。”

一股無形威壓驟然擴散，季塵靴底壓實雪花后撤半步，護體靈光與撲面而來的威壓碰撞出細密漣漪。

隨著遮蔽感知的濃霧漸散，季塵瞳孔微縮，那妖修周身靈力正以特定頻率向外波動，竟與壓制結界產生微妙共鳴。

妖修面容近乎完美，唯有那雙熔金豎瞳流轉著非人的妖異光澤，顯然這妖就是這一切的幕后主使，那壓制結界也是它在維持運轉。

這倒出乎了季塵的預料，他早先還以為那隱藏的第三妖只是輔助定位，但沒想到這才是真正的關底BOSS。

“怎么？”季塵劍鋒震開血漬冷笑道，“我殺了這兩個孽畜弄得你很心疼？”

但他心中暗忖，此妖既能操控結界，又有此等強力的法器，為何直到放任這兩妖死去才趁機動手？

“孽畜？”妖修熔金豎瞳驟然收縮，聲線似金鐵刮擦巖壁般刺耳，“爾等裸猿還是一如既往的傲慢。”

青袍妖修豎瞳流轉，廣袖輕振間八枚骨錐幽藍電芒大盛：“區區化形未全的獸類不足珍奇，只是這兩人互相配合甚是符合本座心意。”

季塵瞳孔微縮，瞥見那些懸浮的法器尖端跳躍著刺目靈光，骨錐表面妖紋隨靈力波動明滅不定，這物的威能看著不像假貨。

“不過要是能用這兩妖的命，來換取你這裸猿的未來，倒也算值當。”

他聞言唇角驟然繃直，看著那些閃爍著刺目靈光的法器，感覺這副本多少有點問題。

但此刻寒風吹散他額前碎發，露出底下亢奮到發亮的眸子，管他什么妖魔鬼怪，這條命多少能收集些情報。

先砍了再說！

“滾吧，”他啐出一口唾沫，舉起手中重歸本色的長劍，“你這人不人妖不妖的鬼東西！”

話不投機，季塵劍鋒劈開雪霧直指青袍妖修，骨錐爆射的幽藍電弧卻在空中詭異地扭曲成網。

他瞳孔驟縮，神識在靈壓重壓下竟捕捉到雷網節點細微的脈動，三處光斑正隨妖紋明滅閃爍。

“破！”

暴喝聲未落，劍氣已劈碎靈力回路。

就在第二枚骨錐裹著腥風襲來剎那，他旋身劈斬的劍光竟提前截斷妖紋脈絡，妖修熔金豎瞳閃過一絲驚異。

“喀嚓——”

然而第四次截斷攻擊時，季塵握劍的虎口已被反激之力震得發麻，右臂經脈突突跳動，竟是被震得連劍柄都險些脫手。

他啐出口中血沫，劍鋒輪轉換至左手——

當年在隱仙山上閑來無事，倒是帶著練過左手劍。

第七枚骨錐炸開的雷網被攪碎時，靈臺劍意星辰已黯淡如風中殘燭。

季塵踉蹌著以劍鞘格擋第八道攻擊，玄鐵鞘身“滋滋”作響被電光熔出蛛網紅痕，而自己手中的劍也早已同樣如此。

余光瞥見第一枚骨錐重新泛起幽藍電光，他暗罵道：“靠！”

“裸猿終究是裸猿。”

青袍妖修冷笑著掐訣，八枚骨錐突然首尾相銜結成殺陣。

季塵眼前景象霎時扭曲重影，冷汗順著眉骨滴落劍格，在高溫中“滋”地騰起白煙。

神識透支的劇痛如鋼針刺入太陽穴，他咬破舌尖強提精神，殺陣核心光球已膨脹至馬車大小，恐怖的靈力波動即將轟然砸下。

季塵喉間滾出野獸般的低吼，殘余劍意盡數灌注劍鋒。

“開！”

劍光撕開光球表層的剎那，他驚覺核心處竟嵌套著三重反向靈力渦流，勉強劈碎兩重節點后，失控的妖力亂流已如巨浪拍向面門。

這應該就是這妖修的真正殺招，他看著自己不行了才終于祭出此道絕技。

“夠本了！”

季塵獰笑著攪和丹田與劍意，沖天而起的白光里，他最后瞥見妖修倉皇祭出的護身鏡炸成齏粉，自己的身軀卻已在狂暴亂流中寸寸湮滅。

【副本重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