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條街外的馨月樓天字廂房,羊脂玉燈臺將雕花拔步床映得通明。
刀疤臉壯漢剛把酒壺懟進身側美人櫻唇,桌上的衣堆突然傳來急促閃光,震鳴聲刺破三人的靡靡之音。
“操他娘的!”他赤腳蹬上織金絨毯,兩個衣衫半解的歌姬被推得踉蹌跌坐,“這個點光天化日的,牙行那片能出什么破事?”
說話間他虬結筋肉繃緊,左臉蜈蚣狀刀疤猙獰扭動。
然而當他掀開衣堆時,整個人卻猛然頓住,玉佩表面紋路正如血管搏動,暗紅流光順著云紋脈絡汩汩流淌。
這是云橋牙行最高級別的求援信號。
“那幾個牙行吃錯藥了?!”
氣浪隨著暴喝掀飛杯盞,碎瓷混著酒液在絨毯上迸濺。
重金打造的長刀已拎在手中,衣衫胡亂套上筋肉虬結的脊背時,刀疤幾乎要在面皮上爬動:“這個時辰能他娘出什么幺蛾子!”
刀疤臉將兩名膚若凝脂的歌姬掀翻在流蘇枕間,纏枝牡丹肚兜歪斜著露出雪脯。
姐妹倆好不容易才得了與這位闊綽有勢的大人同宿機會,眼見樂事未畢賞賜未取,那人卻要匆匆離去,心急如焚盯著滾落在地的酒壺,咬碎銀牙也要再搏一把。
梳雙螺髻的少女拽住革帶:“岳爺不是說今日要嘗......”
“滾!”
話音未落鎏金酒壺已轟然砸向描銀屏風,飛濺的瓊漿洇開大片污漬。
刀疤臉邊系緊皮質腰帶邊暗自思忖,能逼得段老板動用鳴佩告警的,到底還能有誰?
“鏘——”
羊脂玉燈臺的光暈在刀刃上折射出冷芒,刀疤臉反手將長刀橫在雙螺髻歌姬頸側,鋒刃近乎要壓進凝脂般的肌膚,細密血珠順著刀氣沁出。
他獠牙似的黃垢門齒迸著酒氣,腕間青筋在少女驚恐的瞳孔里突突跳動:“再多聒噪半句,今天馨月樓的頭牌就得換人!”
年長歌姬僵在半空的手還保持著挽留姿態,雙螺髻少女已跌進流蘇堆里瑟瑟發抖,刀疤臉收刀入鞘時,余光瞥見歪斜的肚兜下起伏的雪脯,鼻腔重重哼出聲冷笑。
刀疤臉將長刀順勢收回玄鐵吞口的皮鞘中,抬腳將擋在路上的鎏金酒壺踢向墻角,瓊漿在織金絨毯上蜿蜒如血。
門外龜公的驚呼被重刀出鞘聲嚇得戛然而止,他踹開雕花木門時,隔壁兩間廂房內的嘈雜刺破氤氳暖香。
“滾開!”
他沖著廊下縮成團的龜公暴喝,反手將隔壁兩間天字號廂房木門砸得砰砰作響。
“出來,別他媽玩了!”
左側門內驟然傳來女子短促驚叫,重物轟然墜地聲里,疤臉漢子破門而入,袒露刺青胸膛的漢子正從織錦被褥間滾落,手里攥著半截斷裂的珍珠項鏈。
“他娘的岳老大!”刺青漢子罵罵咧咧扯過長褲,“兄弟正給這小娘子...”
刀疤臉強忍踹飛他的沖動:“段大人鳴佩告警,牙行那邊出事了!”
右側廂房應聲洞開,濃烈脂粉氣裹著個脖頸留胭脂印的壯漢竄出,他邊系腰帶邊吐瓜子殼:“哎呀,怎么偏挑這時候。”
三人疾奔下樓的腳步驚起滿樓喧囂,果盤沿欄桿叮鈴哐啷滾落,大堂樂伎抱琴閃躲時扯出刺耳錚鳴,驚得二樓某位公子打翻茶盞。
“讓道!”
刀疤臉揮刀劈開流蘇門簾,心中暗罵:
這年頭哪個不長眼的,明知云橋牙行有練氣巔峰加倆半步練氣鎮場,還敢挑事!
......
云橋牙行的地牢中,季塵目光如電掃過地牢每個角落,神識所見絕非幻覺,他五指按上劍柄,暗自提防著同歸于盡的機關陷阱。
可四下寂靜如常,唯有玄色長劍出鞘的沙沙聲回響在身旁:“段老板剛才可是使了什么小手段?”
若有什么異動,他已做好了只留眼前這一人的準備。
段游康瞳孔驟然收縮,鳴佩傳訊本該無聲無息,除非......
他余光掃過腰間玉佩,那道細微裂痕近乎肉眼不可見,若連玉器崩裂的微響都能捕捉,這哪還是人?
周遭的氣氛再度凝滯。
“不過是整理衣飾罷了。”
段游康肥碩身軀往后縮了半寸,脖頸上的冷汗滴在錦緞衣領上,他多少也是有點修為,也能明顯感覺到季塵目光中的殺意正攀上自己的脖頸。
關于使用鳴佩喊人一事,他雖稍感后悔,轉念又疑此人是否小題大做或許只是誤闖此地?
畢竟自己確實沒犯什么重罪。
正思忖間,他忽覺后背發涼:莫非常去的城外特供青樓真與欲魔教有牽連?可那地方不過是玩得放肆些,怎會...
他暗自搖頭,突然想到從丐幫購置根骨上佳孩童之事。
這分明是給那些孩子尋個好歸宿,保他們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又何錯之有?
思緒紛亂間,卻見季塵的黑劍始終橫在面前,殺意漸濃卻遲遲未動。
兩人目光如刀劍相擊,周遭眾人屏息凝神。
對峙好些功夫后,段游康終是鼓起勇氣:“段某不解,季少俠何以敵意至此?“
喉結滾動著又補了句:“何況劉御史即便掌此大權也未必濫用,若少俠此刻斬我,雖合律法,卻又如何向御史交代?“
“斬殺?”“季塵劍鋒微顫,他回想一番道:“我記得劉御史說...不能殺?”
直覺告訴季塵,劉清玄絕對有事瞞著自己。
“咔——”
地牢石壁驟然響起機栝轉動的悶響,季塵耳尖微顫捕捉到深處齒輪咬合的震顫。
聽腳步,似乎有什么東西順著暗道下來了。
“警衛室”暗門轟然洞開,刀疤臉拎著酒氣熏天的長刀當先躍出,胭脂印壯漢抬腳踹飛擋路的刀客,刺青漢子竟將兩名壯漢像麻袋般掄起甩向墻角。
“看什么呢?都給老子閃開!”暴喝震得火把簌簌搖晃,玄鐵吞口刀鞘劈開最后幾層人墻時,見到來人季塵瞳孔猛然收縮。
三人身后又跟著將近十名持刀壯漢,玄鐵刀鞘與寒芒交相輝映,修為皆直逼三十脈。
那些原本堵路的刀客敬畏的如潮水分列,在刀背磕碰的鏗鏘聲中硬生生打開條通路。
段游康錦緞下肥肉猛地一顫,抬手示意正欲上前的刀疤臉止步:“破山你先別動,這位季少俠......”
季塵的瞳孔驟然收縮,火把搖曳間,此人右耳闊的平滑豁口清晰可見——
正是自己那夜劍氣削過的痕跡。
那些簇擁在此人身后的刀客們雖然換了身裝束,但腰間的刀鞘與記憶中驛站那場鬧劇的參與者如出一轍。
玄鋼天引劍在掌中發出細微嗡鳴,他目光如利刃般掠過人群,身形與記憶中的那些斗笠刀客逐漸重合。
那個脖頸沾著胭脂印的曾跟著砍了戰偶第二刀,刺青男在撤退時故意踩碎了戰偶的斷指,怪不得剛才進來時感覺有些人的身形看著眼熟,原來自己曾在幾天前見過他們。
季塵劍鋒猝然轉向段游康肥碩脖頸,暴漲的劍意在地牢掀起氣浪:“聽方才這話,原來段老板就是他們的后臺!”
接著他左手拽下腰間幽藍石子晃過眾人眼前:“有人可知此為何物?”
“監天司的...留影石?”段游康喉結滾動。
季塵掌心發力捏熄微光,冷笑從齒縫迸出:“寒刀門的各位,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顯然,“執法記錄儀”已經關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