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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所謂跳大神

在緣寧州以北的千山拱衛之地,大旸王朝耗時六百五十載營建的神都巍然矗立于云臺平原中央。

這座傳奇都城以玄妙工法筑就八丈高墻,雙層磚石夾夯土的結構間流淌著嵌有玄鐵秘術的流光,南北三座赤銅城門氣勢恢宏,城頭戍衛崗哨與三十丈一設的烽火臺徹夜警惕。

穿過正陽門,四十丈寬的征伐大道以青石板鋪就通途,槐柳林蔭如蓋延伸向遠方。

沿街六部衙署與驛站鱗次櫛比,百步一置的石砌排水渠將雨水導入地下暗河,最終匯入護城河泛起漣漪。

外城五百一十二坊各具風韻,南市運河碼頭漕船云集,錦緞、瓷器與鹽包在商賈喧囂中流轉,西市鐵匠鋪錘音鏗鏘,馬廄為往來商隊提供蹄鐵修繕,城北萬頃軍營里,十六萬禁軍于夯土校場列陣操演,地窖糧倉中千萬石粟米堆積如山。

皇城建筑群以象征天命的黃琉璃瓦為冠,主殿雄踞在三層漢白玉基座之上,六十四根合抱楠木巨柱擎起繪滿宏偉進軍時的穹頂浮繪。

每一道磚縫秘紋、每一條石板暗渠、每一幅鎏金壁畫,皆銘刻著這個王朝六百五十年的鐵血榮光。

此刻,這座空蕩的宮殿內再無他人。

赤金王座之上,猩紅血袍如烈焰翻涌,頭戴雙角沖天戰冠的老者脊背筆直,布滿褶皺的雙手緊扣鎏金獸首扶手。

盡管歲月在他眉骨間刻下千溝萬壑,周身沸騰的赤煞卻似巖漿涌動,蒼老軀體里蟄伏著令人膽寒的猛獸。

三步之外,藍紫輕袍無風自動,水晶羅盤在老者掌心緩緩流轉,折射出紛彩光斑,繪有青紫異鳥的靛藍面紗自蓮花冠垂落,將他的神情盡數掩入幽藍霧靄之中。

鎏金銅牛柱投下斜長陰影,將兩位至尊切割在光暗兩極,侍從們早已退至八重宮門外,這方宮殿內只余下這位于天下巔峰的二人。

藍衣老者撫平羅盤紋路:“陛下您似乎還有所不安?”

赤衣按住赤金扶手:“自然,八軍雖向來不干涉監天司的內部爭斗,可大旸南境大片物資仰仗此州轉運供給,此次貿然對變法派放權恐生變數。”

“商黨根基已侵蝕朝野,他們想的就是靠八軍運轉供給來綁架決策,而此次借欲魔教之亂鏟除本是早就定下的方略。”羅盤星軌發出細微摩擦聲,“劉家小子傳來的影像證實欲魔教規模超出預期,經六百余年的圍剿后還能祭出如此規模的母石裂片,這緣寧州內怕不是早已與欲魔教連成一氣。”

“但余卿直接啟用自由行事令是否過激?六百年來監天司從未賦予欽差如此權限。”

老者指尖按向羅盤中央道:“陛下,命網所示大亂仍未平息,雖預言所示為‘風浪漸息,終抵大道’,可塵埃落定之前我等尚不能松懈。”

大殿正中的磚縫中迸濺出幽藍星火,赤衣帝王指節猛然收緊,鎏金獸首在巨力下發出哀鳴。

地面震顫著裂開五丈方圓的缺口,十二層同心圓環逐級抬升,每道環軌皆由奇術玄鐵熔鑄,表面皆蝕刻著密不可見的繁雜纂紋。

藍衣老者踏著虛空拾級而下,蓮花冠垂落的紗幔被罡風掀起一角,其雙目竟已化作藍芒涌動而成的虛無星空。

“陛下且觀。”他屈指叩擊中央的渾天儀,水晶羅盤應聲嵌入凹槽。

剎那間,萬千光絲如群蛇歸巢般纏上球體,渾儀外層環圈開始逆向飛旋,刻滿古篆的鐵環與與鐵環間交錯咬合,迸發出金石相擊之音。

光絲被攪動著互相勾連,攀與環上,纏與巢網之間。

“命軌在此交匯。”老者揚袖拂過環,光絲驟然擰成洪流,絲網中映出景象。

渾天球儀內顯現出廣安府城墻崩塌的幻象,碎石瓦礫竟化作流淌的黑水,匯入新筑的運河堤壩,百姓哀嚎與燃燒映紅天邊。

赤衣帝皇眼中赤芒暴漲,他看見光絲脈絡中浮現出的無數可能。

寶雞寺地宮坍塌時涌出的母石碎屑、季塵劍鋒所指處商賈跪伏獻契、流民在重建的工坊間穿梭如蟻...畫面最終定格在朝堂玉階,變法派與八軍將領同立丹墀,共執新修訂的《田畝均稅法》。

緊接著他便赤芒暴漲,肌膚之下凝聚如血的至純煞氣奔流不息,似千爪蜈蚣爬上脖頸,欲從五竅涌出化作刀劍奔襲向盈藍光絲。

“夠了!”他厲喝道。

攀上全身的至純煞氣紛紛退下,赤紅雙目再度回歸人類本色。

帝王暗笑兩聲,心中默想煞氣與命網乃天生之敵,二者能針鋒相對間扯著大旸運行六百五十載,實乃命運之愚弄。

“朕八軍之兵主,此物看不得多,余卿直接道出結論吧。”

“稟陛下...”老人做了個輯,他雖身為臣子之身,可面紗下卻無多少恐懼和臣服,有的只是老朋友之間才有的坦然,“若是為了存續之計,此舉合理。”

“余卿,自由行事權非同小可。此番若為緣寧州之事開此先例,宮中蟄伏的各方勢力恐怕會借機生事,屆時他們能做出多少逾矩之舉,朕實難預料。”

藍衣老人低頭沉吟一番,然后抬頭望向端坐于王座上的帝皇問道:“陛下莫不是舍不得緣寧州的貢稅?”

“此州歲貢抵得上周遭數州總和,所產貨品價廉質優,僅南戶關三成商貿皆賴其支撐。百年先帝為天下大計放手任其發展,未料其竟成吞金噬玉的龐然巨獸。

雖說緣寧州的特許是為了天下大計,但如今要將這南邊商貿中心生生攪亂,縱是朕又豈能全然不痛?”

藍衣老者袖中星芒流轉,星軌中投影出三邊要塞的虛影。

北夏關戍卒正持戈分食沾上落雪的粟餅,南戶關烽燧狼煙與運河漕船在光影中重疊,流沙關外白地千里間隱約黑影如潮水般擊在赤色的軍陣堤岸之上。

“陛下已入了商黨的奸計,他們在南邊的所行便是要讓您如此所想。”

赤衣帝王煞氣化刃,五指扣入座上赤金獸首,戰冠垂旒震出金鐵錚鳴:“朕既為八軍之主,自當為麾下兒郎謀算,南境商道尚能補足糧秣,北夏、流沙二關將士卻要頂著邪骸利爪,這緣寧州拿起令朕惱火,放下卻使朕心疼。”

藍衣老者突揮廣袖,星塵自羅盤噴薄而出,三邊軍鎮輿圖裹挾數據洪流撞入老者星空雙眸。

“每歲自緣寧州輸往三邊的棉甲占七成、鐵器占四成、軍糧占三成,看似命脈相連...”他面紗下的雙眸冒著忽燃起紫藍螢火,接著又繼續跟道“然自管轄執意放松之后,商黨與佛寺勾結二十載,吞田奪戶如蝗過境,軍供質量愈發以次充好姑且不談,恐怕緣寧州再過幾年無血稅可繳。”

“若是想將其放下,無論是遵循預定計劃還是現實所迫,此時既是最佳之時。緣寧州的商貿收益只是計劃中的贈品,而大旸的存亡之計才是一切的根本。”

話音剛落,猩紅戰袍無風自動,鎏金地磚竟被赤煞蝕出道道焦痕。

帝王道:“朕怎能不知百年前縱商自治本為大計鋪路,現今商黨妄想推行廣安府之策,蠶食三邊軍戶也是癡心妄想。可朕也希望西關、北關也都能像如今南關一樣有個商貿中心,可大旸乃是八軍與監天司的大旸,豈容商賈竊作私產!”

“這縱商自治真為拿起扎手、放下可惜。不知百年之前,商黨與如今的變法派又是否相似?”

“若是劉家小子主事,那定是不會如此...但他還太稚嫩、太仁慈,還需要時間歷練。”

藍衣老者面紗下星痕驟亮,羅盤星軌交織成殘缺戰車虛影,戰車左輪碾過河畔繪圈城郭,右輪深陷流民白骨堆疊的泥沼。

“陛下請看——”

赤衣帝王移下按著額頭的手,睜開眼縫瞄了那戰車虛影一眼,遂即煞氣又再次暴漲與其身側凝成刀兵。

“雖不知此計始末,但先帝與吾師以命網為軸、緣寧州為轂,百載布局終鑄此戲臺,全為渡末法之大劫。”

星芒突然聚成車轅兵卒,沿著坦途大路直指不可觀測的大路盡頭。

“縱是閉門造出的殘車,只要能載著大旸沖出這末法絕境...”

赤衣帝王握座長嘆:“我們如今的行徑與跳大神的鄉野巫祭何異?堂堂八軍竟要寄望于虛無縹緲的命運,實乃奇恥大辱!”

命運絲縷中傳來空靈清澈的震響,藍衣老人指尖拂過星軌。

“陛下,監天司眼中的命運雖如霧中觀花,卻并非無跡可循。知曉命軌之人愈少,天道運轉便愈趨穩固,這正是先代抹去諸多秘辛的緣由。”

“你們監天司總愛故弄玄虛。”

帝王撫額長嘆一聲,他年歲已高還要負荷八軍之契,至今早已身心俱疲。

“每次搬出【窺伺天機反亂命數】的玄談,偏生六百年危機又次次應驗。若非如此,朕早當爾等都是滿口譫語的瘋子!”

然而星軌光暈在紫袍上流轉明滅:“陛下可知?當年修史時刪改《天啟錄》首章,焚毀七十二卷《天下密要》,正是為保今日命網如常運轉。知曉開國秘辛者,除你我之外...”

“不該再有第三人。”

赤金王座上的血袍無風自動,帝王凝視著宮門外,仿佛視線已穿越到十六萬禁軍操演的煙塵中,戰冠下的白發垂落額前。

他嗓音陡然沙啞:“你我守著太多獨屬于此世的秘密,待朕大限將至,幼帝與你的繼任者卻仍蒙在鼓里。待到驚變之日,只盼這六百年的局,莫要毀于旦夕之間。”

“天命所示,大旸將會得救,而這一切都只是小小的代價。”

星軌密儀忽然再度浮空旋轉,藍衣老者面紗下的星芒明滅三次:“劉家小子的調軍奏請,陛下可準了?”

“準!”

赤衣帝王一拍扶手,赤煞順著銅座滲入地磚縫隙:“自由行事準了,調軍奏請也準了,他在緣寧州掀起的浪,自有朕替他們壓著。”

藍衣老者點點頭,在羅盤上輕按一下。

“那余卿,進行下一個話題吧,隱仙山上的那幾位走了嗎?”

星軌光暈驟然收束成線,藍衣老者袖中飄出三個已被折斷的玉簽。

“那幾位大能已經帶著那座山一并走了,監天司命網中在伏蒼山脈一帶縈繞的黑霧已徹底消失。山下安排的那三個江湖游探的命簽也在那天一并折斷,可惜我們耗費了如此之多的人力物力也沒能探查到任何關于這幾位大能的信息。”

“知道得少些未必是壞事,此番結果也在預料之中。倒是先前遵先代所囑行的秘儀,可有異象顯現?”赤衣帝皇問道。

“依先代典籍行儀,卻毫無異象發生,真反倒合乎存續計劃的安排。”

“幾十年前那番耗費了巨量珍貴物資所行的儀式也是如此,然而密儀結束之后仍然什么都沒發生,那些資源若是制成供給八軍的法器軍備也不是個小數目...”

赤衣帝王久違的向后仰去,后背靠在王座上的瞬間,戰冠磕在邊沿發出一聲金鐵相交的悶響。

“這救世之策竟依托于諸多晦澀儀軌...余愛卿,朕漸覺前路恐多崎嶇。”

“陛下,天命經緯自有其道。”

“罷了,關于那十三年前的海邊血潮,監天司的調查可有眉目?”

......

緣寧州,廣安府。

季塵推開書房的大門,身后跟隨著陸浩林與喜兒。

在他推開雕花木門的瞬間,熟悉的墨香裹挾著樟木氣息撲面而來,三摞卷宗壘成的九尺危塔正在案頭搖晃,劉清玄左手壓著《河工考績》,右手墨筆懸在《鹽引稽核》上方寸許。

異鳥的尾羽從扇骨縫隙漏出半綹紫藍,那器靈正臥在扇中用喙尖梳理自己的絨羽。

劉清玄聞聲抬首時,狼毫筆尖的墨汁恰好滴在剛批注的“漕銀虧空“四字上,綻開一團刺目的烏漬。

劉清玄將筆擱在硯臺邊沿,撫掌笑道:“季俠士和陸俠士來得正好!神都宮里剛傳來消息,不僅批準了進一步查處商黨人士的請求,圣上還特允調遣邊軍精銳前來助陣。”

季塵聞言眉頭微挑,順勢斜倚在堆滿卷宗的書案旁:“如此說來,我昨日用傳訊石稟報的欲魔教內幕倒是趕巧了?”

說著摸出那兩塊石頭道:“不過確實沒想到監天司的神通竟有如此功能,兩塊石頭這么一碰就能傳遞影像。”

“正是多虧了季俠士記錄的影像鐵證。”劉清玄頷首將茶盞推至二人面前,青瓷杯底與案牘相觸發出清脆聲響,“如今除卻商黨核心要員需待證據才能下手,其他涉案的幫派勢力均可從重從快處置。”

“哦?”季塵指尖摩挲著杯沿驟然抬眼,杯中漣漪倒映出他眸中精光,“這般說來,那些盤踞在碼頭巷尾的蛇鼠之輩都可以隨便處置?”

“正是。”劉清玄會意輕笑,“但凡與欲魔教勾連的江湖勢力,季俠士盡管放手施為。”

季塵點點頭心中暗想:雖然沒能完全去掉行事的限制,但只要把這幾個幫派全都揚了,那查處商黨大員的證據也就有了。

不能先抓后審到底還是差點意思。

他殊不知,劉清玄本可以讓他將所有人先抓后審,但卻因心中的道德暗中為商黨眾人留了一線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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